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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作者: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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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病房里的灯和病床上的人一样没有活气。www.wenxinyd.com谢致隔几分钟就要摸一下方灼的额头,方灼的额头一直很烫,人一直不醒,谢致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进入方灼的血管,觉得时间几乎是静止了,每一秒都被拉的很长,简直度秒如年。

方灼是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醒过来的,谢致看着方灼的眼睛微微地眨了两下,又痛苦地闭上,他紧张地趴在病床边小声叫方灼的名字。

方灼疲钝地转动眼珠,谢致看他眼神迷茫,心想:“方灼该不会烧傻了吧。”

方灼看不清谢致的脸,但认得他的声音,方灼失焦的眼睛望着天花板,问:“你怎么在这儿?”

谢致刚落回原位的心又飘飘荡荡往下沉,他为什么在这儿,因为想要留下来的李霞和周蔷都拗不过他,所以他在这儿。他还按住了李霞想要联系方灼家长的手,擅自决定将老太太蒙在鼓里。可他忘了他和方灼目前的关系,谢致从床边起身,让自己和方灼的病床保持了一个手掌的距离,问:“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方灼撑着身体坐起来,左手手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嘶了一声,谢致紧张地抬起了手,可于此同时少年人尖锐的自尊也扎进了他的皮肉,谢致的手最终落在了水壶的手柄上,他握着水壶,说:“你手心被割伤了,手别用力。”

隔壁床的中年男人拉着极有节奏的长呼,方灼哑声问谢致:“几点了?”

谢致为了不接贺有瑾的电话,早就关掉了手机,他说:“不知道。”

方灼拿过放在旁边小柜子上的手机按亮屏幕,已经过了零点。

谢致沉默地提着小水壶给谢致倒水,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药板,借着微弱的白光,按照护士的嘱咐,给方灼取了三个小药片。

等方灼咽下那三个小药片,谢致从方灼手里抽出纸杯,把纸杯摆到小桌子的左上角,方灼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谢致手上,谢致把一片片药板的窄边摆到和桌边平行,方灼说:“你该回家了。”

谢致转头盯着方灼说:“差点就被烧死了,你废话能少点吗?”

病气笼罩下的方灼微微动了下水润的眼珠,谢致立刻就后悔了。他躲开方灼的眼睛,拿起水壶说:“你睡吧,我去接水。”

可谢致没能走开,方灼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谢致心里忐忑,不知道方灼要做什么,他转过身,用不耐烦掩盖忐忑,问:“干嘛?”

方灼松开谢致的手腕,拍了拍床铺,示意要谢致坐过去。

谢致没坐过去,但还是往近挪了一步,两个人离得近了谢致发现方灼的嘴唇有些干裂起皮,轻微水肿的眼皮看起来水乎乎的,想让人碰一碰。

方灼问他:“困吗?”

谢致说:“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少操心我。”

隔壁的大哥的呼声在急促一个上扬后骤然停止,谢致觉得病房里叫人心慌的寂静持续了很久,方灼掀开被子下床。www.shuhaizl.com

谢致没有在方灼刚有动作的时候叫住他,只能咽下那许多涌到嘴边的话,默不作声跟在方灼身后,直到方灼走到门边,他才问:“你干什么去?”

谢致站在方灼背后,听见方灼说:“去卫生间。”

医院的走廊里亮着几盏孱弱的夜灯,谢致隔着两步跟在方灼身后,等方灼从卫生间出来在水池边洗手时他踱过去说:“我没叫李老师给奶奶打电话。”

“嗯。”

方灼关了水龙头要走,谢致求和的伎俩已经用尽,没了再跟上去的脸皮。

方灼走了两步没听见谢致跟上来,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你照顾过病号吗?”

谢致还没反应过来,方灼又说:“你过来,我晕得厉害。”

就几步路的距离,谢致差点同手同脚,他走到方灼身边像个被牵了手脚的小皮影,要等着方灼的命令才敢把他张着的手放到方灼身上。

可方灼又不说话了,垂着眼睛用目光将谢致兜头罩住,谢致下意识低眼回避了那种注视,可就在同时,谢致伸出胳膊环住了方灼的腰,挑衅似的抬脸问方灼说:“我扶得够稳吗?”

方灼的目光像片羽毛一样扫着谢致圆润的鼻尖,谢致忍着脸上的热意,又向前凑了凑,微微仰着脸,说:“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方灼不说能还是不能,就拿他那羽毛一样的目光飘飘荡荡扫过谢致的眼睛,鼻子,嘴唇,谢致感觉自己要烧起来。

还是谢致先认了输,他环住方灼的胳膊轻轻使劲给了点受不住的催促,说:“走吧,回去睡觉。”

谢致第二天惊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把自己压在方灼手掌上的头挪远,结果一抬头才发现方灼早就醒了。外面走廊上已经有早起的人在走动,谢致动着发麻的腿脚从床边爬起来含糊地咕哝,“我去洗把脸。”

隔壁床的大哥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大着嗓门跟方灼说:“你弟弟在你床边窝了一晚上?那也够他受的,明天叫他睡你床上,别叫那个胖护士看见就成,那么大一小伙子跟个猫似的窝一晚上怪受罪的......”

大哥擦完了脸开始呼噜老婆给他带来的早餐,嘴依旧没停,方灼坐在床边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谢致出了病房门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贴过方灼手心的脸颊,又欲盖弥彰地对着淹没在初升朝阳里的落地窗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等谢致再回到病房时,医生正好在给方灼做检查,他一进门就从一个个白大褂的缝隙里对上了方灼的眼睛,谢致被那双眼睛牵着走过去,医生说方灼的烧都退了,昨天做的各项检查也显示没别的问题,身上的皮外伤只要按时换药就行,就是手上的伤口要注意。

医生带着一帮人又去了下一个病房,谢致把买来的鱼汤递到方灼手里,说:“你吃吧,我去给你办出院。”

谢致跑得太快,隔床的大哥举着一饭盒葡萄,边吐葡萄皮边抽鼻子说:“你弟弟咋给你买的鱼汤?鱼汤是发物,你可喝不成,”说着大哥指示自己老婆说:“把我们那包子给他。”

方灼拿着那碗温热的鱼汤,礼貌拒绝了大哥的包子。

谢致晕头转向地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才拿着退回来的押金和出院单跑回了病房。他本来准备好要仔细和方灼讲一讲办出院手续有多难,可一进病房门,他就看见了站在方灼病房前的贺有瑾。

贺有瑾看着谢致的笑脸潮水一般褪去,看着他大步走到方灼身边,强自镇定地挤出一个笑,对她说:“妈妈,你来找我吗?我本来就打算回家了。”

贺有瑾的眉心克制着没蹙起来带有暗示的褶皱,她问谢致:“你的手机呢?”

谢致迎着贺有瑾的审视目光说:“我的手机没电了。”

贺有瑾深深地看了谢致一眼,然后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部手机,按住了开机键。手机顺利开机,电量显示为百分之45。

贺有瑾微微弯下腰,把手机放在病床床单上。

谢致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做足了我有错的姿态。

贺有瑾久居上位常年耐心库存不足,她没和谢致废话,直接问方灼说:“你是叫方灼吗?”

方灼没说话,另外两床的人已经陷入了专心看热闹的安静里,谢致一听这问题先急了,压着声音说得又急又快,仿佛在恳求,“妈,我们回家说吧,这里还有别的病人需要休息呢。”

贺有瑾虽然常年不在谢致身边,但谢致毕竟是她儿子,谢致越是这样贺有瑾越觉得他和方灼关系不正常,贺有瑾淡淡看了谢致一眼,说:“我在家里给过你机会让你说,你说了吗?”

谢致熟悉贺有瑾那种不带温度的目光和不带愤怒质问的语气,贺有瑾已经做好了处理他的决定。

贺有瑾的眼窝很深,冷着脸看人的时候让人觉得被她深深讨厌着,谢致被那熟悉的目光看得心凉,贺有瑾声音不大,可谢致感觉世界隆隆作响,他背对着方灼,有些慌乱地请求贺有瑾说:“妈,我们回去吧。”

贺有瑾没有接受谢致的投降,她告诉方灼说:“我想见见你的家长。”

谢致不敢去看方灼的脸色,贺有瑾就是来逼方灼离开自己的,她有的是办法羞辱方灼,羞辱方灼的家人,他会讨厌自己,会离开自己,从来都是这样,贺有瑾不许自己交的朋友,自己就会失去他们,四散在流失时间里的恨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重新聚集,

谢致忽然抬起眼,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蒙着一层亮光,他红着眼眶对贺有瑾说:“是我跟个舔狗一样对着别人家儿子投怀送抱,”谢致似乎是怕这间病房里的其他人听得不够清楚,他胸膛起伏,说:“你要是要为你同性恋的儿子骚扰别人家的好孩子给别人道歉我就带你去见他的家人,要不然你就别倒打一耙,是我......”方灼看着谢致细细颤抖的肩膀想要阻止他,贺有瑾却一耳光让谢致安静了下来。

谢致长这么大,贺有瑾从来没有打过他。

谢致看着面色僵白的贺有瑾,在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中奇迹般冷静了点,他张了几次嘴,有些颤抖地说:“我知道我一直是你的负担,我不够优秀,不够懂事,性格也不够好,总惹你生气,我谢谢你没扔掉我,把我养这么大。”

贺有瑾的嘴角抿得很紧,她听谢致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缘故你才没有和宋叔叔结婚,其实我很祝福你和宋叔叔,要是你们能再生一个小孩,他肯定不会像我一样会成为你的污点。”谢致吸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都在打颤:“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回家住,不会再回去碍你的眼,你不用再为我费心,我喜欢男的,喜欢猪,喜欢狗都跟你没关系了。”

谢致强忍着眼泪把方灼往外推说:“你回家吧,手续都给你办好了。”

方灼越过谢致的发顶,看向贺有瑾,窗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目,贺有瑾陷在那一片光里,面目模糊,方灼握住谢致发颤的胳膊,问:“你走吗?”

谢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和贺有瑾吵的这一架已经在谢致的脑海中预演了无数回,在贺有瑾忘记他生日的时候,在贺有瑾错过除夕夜的时候,在贺有瑾不相信他的时候,在贺有瑾把他送进矫正中心的时候,有过无数个时刻,他想要斩断和贺有瑾之间伪劣的亲情,把贺有瑾给他的恩惠和痛苦一并还给她,谢致心里的火山每天都在燃烧,上面盖着贺有瑾送他的小礼物,贺有瑾偶尔的温柔笑容,贺有瑾因为他流的眼泪,那些搜刮来的亲情碎片盖在谢致心里蠢蠢欲动的火山口上,镇压着谢致想要玉石俱焚的念头。

在冲贺有瑾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想象中畅快淋漓的解脱并未降临到谢致身上,谢致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方灼拉着谢致走到医院花园的一个角落里,谢致泪眼婆娑地问方灼,“人为什么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什么非要有妈妈呢?”

这个问题方灼也不知道答案,他看着抽噎的谢致,看着泪水把他的脸颊打湿。

谢致垂着头胡乱地抹着自己的眼泪说:“今天的事你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早就受不了了,没有你这一架也是要吵。你赶紧走吧,我跟你奶奶说你们迟一天放假,你的周蔷很担心你,你记得报平安。”

\"那不是我的周蔷。”

“你们俩的事情用不着给我说!谁稀罕知道!”谢致还要胡言乱语发脾气,方灼把他揽进了怀里,一个松松垮垮不怎么热络的拥抱,如果谢致想要推开,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两人之间微妙的身高差异刚好允许谢致的下巴抵住方灼的肩膀,谢致一下安静了下来,摇摇晃晃的世界就这样得到了支撑。

方灼说:“我带你回去。”

和母亲决裂,和朋友疏远,谢致把自己困在死寂空茫的冰原,准备独自一人自生自灭。

可方灼出现了,他独立于四季交替的规则之外,带着潮湿的雨和热烈的风,吹开了谢致心里第一朵桃花,把春夏秋冬、晨昏交替还给了谢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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