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那天，周蔷特意打扮过，卷了头发，抹了唇膏，穿了最衬自己肤色的鹅黄色大衣。www.qingsongwx.com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瞬间，周蔷在考场上无比稳定的双手却在收拾文具的时候神经质地抖动，监考老师收卷子的动作仿佛开了慢动作，周蔷如坐针毡，每迟一秒，她错过方灼的可能就高一分。

神情各异的男孩女孩杂乱无序的散布在窄窄的走廊上，让周蔷追上方灼的路变得阻碍重重，周蔷的目光牢牢追随着方灼，像小美人鱼绕开漂浮缠绕的水草，躲过嶙峋诡异的暗礁。

周蔷在追方灼的时候把揣了十多年的矜持扔在了半路，当方灼顺着周蔷拍在他肩膀上的手转向她时，周蔷露出那个在家演练了无数遍的笑容说：“方灼，我追你追得好辛苦。”

方灼眉骨边贴着创可贴，脸上还带着伤，看周蔷跑得有些气喘，问：“有事吗？”

周蔷点点头。

两个人顺着人群移动的方向并排走，周蔷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说：“方灼，我想请你吃饭，谢谢你救了我。”

方灼顿了一瞬，“你不用谢我。那天你很勇敢。”

周蔷抬着头，看着方灼说：“勇敢的是你，没有你我已经死了！”周蔷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她想要自己不要那么像一株会因风而动的植物，可从未这样出现在过他眼睛里的方灼，让她的目光无可避免地电流不稳，“你救了我，我会记一辈子。”

方灼似乎没听懂周蔷话里的意思，带着一点很淡的笑望向大门口，冬日阳光慷慨洒在空气里，路那边的一大一小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方灼对周蔷说：“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

“我会永远记着的。”周蔷的眼神躲闪又坚定，充满希冀地向方灼敞开了往后同行的路口。

方灼从没想过周蔷也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方灼脸上的惊讶刺痛了周蔷，周蔷几乎要落荒而逃，方灼的一句“不用”都到了嘴边，可最后还是生疏地斟酌着说：“那会让你未来的男朋友不高兴。”

周蔷戳破了窗户纸，得到是破窗而进的凄风苦雨，可成长的刻刀在这样的时刻依旧在雕刻她，周蔷还要好不在意地笑，还要让方灼不会因为她多余的喜欢苦恼，“我管他高不高兴，谁让他不是我的救命恩人。www.wxzhimo.com”周蔷说：“方灼，真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也谢谢你救了我。”方灼对周蔷笑了一下说：“那明天见。”

周蔷看着方灼转身，看着方灼毫无留恋地走远，心里的灰扑簌簌地落下，她憧憬的明天永远不会再来了。

谢致牵着方柠站在路边人行道上，方柠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米白色长外套，笨拙地在马路牙子跳上跳下，嘟嘟囔囔地说：“谢致哥哥，我哥哥怎么比乌龟还慢呀？让我都等得累了。他去舞蹈班接我的时候，我每次都是跑得最快的。”

谢致看着在远处快要执手相看泪眼的方灼和周蔷，对低着头在马路牙子上跳上跳下的方柠说：“你哥哥可能是光顾着看桃花忘了时间。”

方柠抬起小脸，疑惑地问：“冬天也会开桃花吗？桃花不怕死吗？”

谢致被方柠逗笑了，他也想问问方灼他是不是不怕死。

仿佛感应到了谢致的目光，隔着来来去去的人群，方灼和谢致对上了目光。

谢致微微歪着头，扬着嘴角眉梢，方灼看着谢致露出那样可怜的笑容，加快了走向他的脚步。

方柠说了半天，发现谢致哥哥不搭理自己，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顺着谢致的目光找过去，找到了自己的哥哥，方柠挥着短短的胳膊，蹦蹦哒哒喊：“哥哥！哥哥！”

方灼越走越近，谢致仿佛喝了一杯掺了酒的醋，他想要问问方灼在和周蔷在说什么，他想要求方灼不许把目光落在别人身上，可方灼真到了他身旁，他只能谨守友情规则，不痛不痒地问一句：“你考完了？”

方柠把自己的小手塞进方灼手心里，像只拉着拖车的小羊羔，拽着两个哥哥，开心地说：“我们快去吃饭喽！”

谢致借着看方柠，逃避和方灼对视，方灼的目光却毫不收敛地落在他脸上，谢致简直要半身不遂，他忍了半天，忍无可忍问方灼：“你盯着我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方灼没说话，方柠抢着说：“谢致哥哥，你就是好看啊！你的眼睛像星星，你的嘴巴像月亮，我也爱看你。”方柠说完还羞答答嘿嘿笑了两声。

在方灼的注视下，谢致被方柠抽象的彩虹屁吹得快要无地自容，方灼蹲下身，从方柠衣服口袋里抽出她的小口罩，挂在方柠的小耳朵上，说：“风这么大，你就少说两句吧。”

方灼带着谢致和方柠一起去吃了方柠心心念念的套餐，方柠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方灼抱着方柠，谢致跟在方灼身后，因为方柠在，沉默可以合情合理地蔓延，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进了电梯，回到家里。

在睡觉前，谢致叫住了方灼。方灼本来是要去阳台拿给谢致洗好晾干的新睡衣，听见谢致叫他，方灼退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谢致坐在书桌前，台灯的暖黄色灯光笼着他，方灼听见他说：“我明天想去找个房子住，这两天打扰你们了。”

方灼靠在衣柜上，变得没那么善解人意，“我有说觉得被你打扰吗。”

谢致开了头，左摇右摆的心找到了方向，他接着说：“方灼，谢谢你收留我这么多次，我的口头感谢不太值钱，以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谢致坐着，方灼站着，方灼沉沉的目光从上方笼下来，“以后会好好感谢？是什么意思？”

谢致被气笑了，他还想问问方灼是什么意思。带他回家是什么意思，带回来什么都不说是什么意思，和周蔷成双成对又是什么意思。

谢致受够了来来回回的试探和没完没了的猜测，“你喜欢周蔷吗？”

“我做的哪件事情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不喜欢？”谢致的手臂搭在书桌上，手拨着书桌笔筒里高低错落的笔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那我呢？”

方灼看着谢致背着光的侧脸，“你说呢？”

“我不知道。”这几个字谢致说得很轻。

方灼走近谢致，转过椅子，抓着椅子的扶手圈着谢致，谢致看着方灼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带着春水初融的冰凌要淹没他，方灼问：“你怎么不知道？”

谢致下意识抓住椅子扶手想要逃离方灼套住他的圈，方灼却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鼻梁，说：“现在知道了吗？”

方灼的眼角翘着，谢致忽然觉得方灼简直坏透了，什么都不说却占尽了先机。谢致把眼睛撇向一遍，无所谓地说：“知道了，你拿我当逗闷的阿猫阿狗。”

方灼长久地凝视着谢致，久到谢致不得不重新回视。

谢致的手还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两个人的手指隔着一缕欲说还休的距离。不知是谁主动，两根手指慢慢搭在了一起。

比手指慢一步，俩人的吻消融最后的试探贴在了一起，比蜻蜓点水重，比浮光掠影深，孕育着翻涌的巨浪，搅动一场奔涌的春潮。

谢致最终没走成，方灼的卧室也成了他的卧室。方灼给他准备了新的枕头，新的水杯，还有一支新的手机。

早上他和方灼被老人家送出门，晚上给方柠的每日幼儿园播报捧场，总是有人等的客厅，一直热闹的餐桌。

好几个不经意的瞬间，谢致被一种如梦如幻的恍惚笼罩，新的枕头和方灼的并排放在卧室的床上，两个人的校服交叠着搭在椅背上。

以前有过的生活好像只留下倒影般的记忆，没有一条具象的旧影追来。

谢致把崭新的手机盒立在桌面上，“这才几天，你的手机就不让我看了。”

谢致像一株无精打采的软藤趴在桌子上，说话的声音嘟嘟囔囔，方灼托着他的脸颊，谢致耷拉着脖子软趴趴压在方灼手心里。

“我是这种意思吗？”

“我是不会为了一部手机出卖自己的，你想得太美了。”

方灼有点无奈地笑，谢致搭着他的手腕，抬着眼睛可怜巴巴说：“我要的不多，你帮我把今晚的作业写了吧。”

方灼摆正谢致的脸，看着他说：“你想得比我还美。”

谢致有气无力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从方灼手里溜走趴回了书桌上，给方灼留了一个后脑勺，“先生的心竟然是石头做的。”

方灼握着谢致的脖子叫他抬起头来，谢致仰着头，像个被挠下巴的猫，“搞对象都要给写作业的，你不写多遗憾。”

“你这么有经验？”谢致本来已经被方灼看得有点浑身发飘了，听见这话立马清醒了，故作高深说：“要我教你吗？”

“不用了，”方灼看他微张的嘴唇，“我想自己学。”

谢致陪方灼好好“学习”了一番，把那部可能会联通过去的手机藏进了衣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