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因为擅自离队的方灼一晚上没有休息好，第二天她很早就去了集训的小会议室，结果没想到有人来得比她还早，李霞出声叫醒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方灼。www.linghunxs.com

方灼的眉心不自觉地拢着，哑着嗓子说：“李老师早。”

李霞走到电脑旁，打开多媒体，眼睛专注在开机启动的画面上，问方灼，“随便给我发个短信就擅自离开，方灼，你心里还有一点纪律吗？”

方灼站在一边不声不响，一副悉听教诲的模样，李霞看着方灼有些苍白的脸，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你说你在酒店睡不好要回家睡觉，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睡得很好，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做什么了？”

方灼不说自己的去向，只是说：“李老师，下次我会当面向你请假。”

李霞看方灼是铁了心不交代，说：“方灼，我是看你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才没有给家长打电话，如果再有下次，我只能打电话和你家里人联系，你明白吗？”

李霞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有李霞在，宋其安只花了一秒钟就从神情阴郁切换到了春风满面，热情打招呼说：“李老师您早！方灼你也早上好啊。”

李霞笑着对宋其安点点头，方灼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霞之前就听学生们说过，说方灼不好接近，清高，孤僻，看不起人，李霞一直不愿意把这样的评价和方灼联系起来，她更愿意认为方灼只是内向，慢热。但现下，在宋其安的笑脸的对比下，方灼的无动于衷确实超出了用内向来解释的范围，那已经属于无可掩饰的冷漠了。

李霞用眼神示意方灼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然后问宋其安：“来这么早，吃早饭了没？”

宋其安和李霞说话的间隙不时观察着方灼，以期能看出些什么能攥在手里的把柄。

方灼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头重脚轻地坐进椅子里，身上一阵阵发冷，随着周蔷和别班的两男一女三个同学到齐，李霞打开今天要讲的课件，争分夺秒地开始又一天的学习。

这天是周五，这次集训的最后一天，李霞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下午回去，晚上一起吃饭。几个集训的学生家里，也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着犒劳自家辛苦多日的宝贝。

下午五点五十分，一个心灰意冷的男青年揣着一颗求死的心和一把索命的刀走进了酒店的大门。

离五点还有五分钟，李霞终于说了下课。周蔷和另一个女生走在最前面，笑着分享今晚的安排，另外两个男生还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才的题目，宋其安敷衍地听着母亲的电话，方灼忍受着越来越剧烈的头痛一个人走在最后，五分钟后，他们六个人就可以在酒店门口告别，回到各自的家里。www.haohanxiaoshuo.com

但意外总在最不经意的平常时刻到来，那个只穿着内裤，浑身是血的男人一脸惊惧地喊着救命从不远处的房间冲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前感受到厄运的提示。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女孩尖叫着挤在一起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后面的两个男生也在巨大的惊吓中贴着墙往后挪，宋其安的手机被撞落在地上，身体已经跟着几个人往后脑袋却还没转过方向。

李霞听见声音从小会议室跑出来，就看见一个满手是血的年轻男人举着一把刀朝她的几个学生冲过来，李霞肝胆俱裂，在恶徒“我杀了你这个畜生！”的嘶吼中跑向了自己的学生。

逃命的中年男人已经在死亡的追杀下面容扭曲，他一把推倒周蔷后又揪过另外一个女生挡在身前，突着眼球张着嘴喷着唾沫向那个一脸血的年轻男人求饶：“求求你别杀我，我给你钱！一百万够不够！一百万能买很多女人，你放过我！我根本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是她勾引我的！求你了，求你了，别杀我！”

周蔷在被推向刀尖的刹那差点骂出她人生的第一句脏话，在摔倒的短短一瞬间，她在即将死去的真切恐惧里无比遗憾地想：这么多天算是白练了。妈妈的晚饭也白准备了。

周蔷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出了身体，她的脑袋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最近看过的一部小说，结局很悲伤，女主角死了，男主角孤独终老一辈子念着她，周蔷绝望地想：我这样死了不知道方灼会不会一直记得我。

几个男生在两个女孩陷入危险的时候第一次直面人生最大的考验，可少年的勇气在这种生死关头没法成为圣人的武器，救人的念头一闪而过，除了方灼，三个男生在凶徒的逼近中本能地害怕后退，李霞眼睁睁看着方灼迎着拿刀的恶人冲了上去，失声大喊：“方灼你回来！”

方灼将那个脸上带血面目狰狞的男青年扑倒的时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以来跟在他身后的黑影第一次被击溃，方灼一只膝盖压着男青年的一条胳膊，两只手死死地按着男青年拿刀的手，男青年一心只想杀了毁他爱情的男人，像条落网的恶鱼一般挣扎，方灼在夺走刀的瞬间被男青年一拳打到头上，男青年拧着腰将方灼一脚踢开，方灼撞到墙上，从死亡线上徘徊了一圈的周蔷浑身血肉已经僵硬的像水泥灌的，她魂不附体，踉跄着捡起地上的刀，倒着两条面条一样的腿拼了命的往自己的同伴那边跑。

红了眼的青年泄愤地狠踢了方灼好几脚，又三步追上周蔷，揪住了她在空中甩动的凌乱马尾，周蔷差点被拽翻，她一只手反手去抓自己的头发，同时一秒都没犹豫，卯着劲儿把那把骇人的刀扔了出去，对着不远处的同伴们大喊：“快把刀拿走！”

男青年面目凶恶地提着周蔷的头发，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大骂：“小贱人！全他妈是臭婊子！”

只求活命的中年男人已经跑了走廊尽头，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只要他进到会议室，锁上门，他就安全了。

那两个男生被前方的搏斗和后方的生路拉扯着，腿不由自主地想要迈向生门，眼睛却无法从沾了血的刀刃上离开，少年人扯着同伴的手颤地厉害。

李霞光着脚，扑向了地上那把带血的刀。

宋其安死死地拉住会议室厚重的门，手上青筋暴起，和门内企图锁门的中年男人对峙着，他盯着中年男人抽搐的脸，强硬中带着乞求，“让我进去！”

方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血从割破的手心滴下来，看见那个灰突突的影子把白色的女孩甩翻在地，他抄起手边的金色垃圾桶，在尖锐而持续的耳鸣中再次扑向了灰影。年轻的男人看着那头肥猪躲进了会议室，把杀人无望的愤怒全转嫁到了挡路的人身上，准备多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上黄泉。

赴死的念头似乎给了这个瘦弱的男人武力加持，他敏捷地躲开方灼的袭击，方灼的视线渐渐清晰，以比年轻男人更快的速度踹向他的腰腹，男人倒下的地方离李霞很近，李霞握着那把血迹斑斑的刀，跌撞着后退说：“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还年轻，什么事不能......”

李霞的话被男人的咆哮打断，他凄厉地笑着爬起来追向李霞，吼着说：“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把那臭婊子杀了！13刀！我捅了她整整13刀！她的血是热的！那个贱货臭婊子的血居然也是热的！”

方灼从身后扑倒癫狂大笑的男人，用胳膊反勒着他的脖子，男人疯狂地挣动，方灼被甩着撞到墙壁上，后脑勺撞到墙壁，发出闷响，男人拧着腰破除了方灼的禁锢，反身压住方灼用拳头抡方灼的头脸，方灼架着手臂挡，男人流着泪嘶声哭骂：“我爱了她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他却为了钱和一个认识三天的老男人睡觉！她该死！她该死！”

保安带着装备乘着电梯姗姗来迟，把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制服。方灼看着重重虚影晃在一起，摸索着扶着墙站起来，缩在客房门口的周蔷带着满脸泪水叫了一声方灼的名字，方灼循着声音转过脸，眼神是散的，有血顺着他的眉骨流下来，他说：“别怕，安全了。”

李霞一瘸一拐地跑向方灼和周蔷，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抱住两个小孩说：”没事了，没事了。“

谢致在带书包离开教室前接到贺有瑾的电话，叫他把学习要用的书本带好，要带他去别的城市待一周。谢致不想跟贺有瑾出门，可下周方灼就要回来，谢致现在还不想见到他。谢致多带了几本书出教室，徐远川在身后叫他，他也不理睬，没听见似得离开。

回家的车驶过市中心时正值晚高峰，谢致坐在后座发呆，手机忽然不断响起消息进来的提示音，方灼一行人遇到歹徒的消息刷爆了班级微信群。

谢致跑到酒店的时候，酒店门前的小广场上停着一排闪着灯的警车和救护车，酒店的入口已经被封锁，围观的人群里不断传出让人心惊的字眼，杀人，偷情，出轨，学生。

谢致要挤进去向站岗的警察问个明白，景观带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是方灼把他制服的！他拿着刀要砍周蔷，方灼冲上去打倒了他然后把刀夺了过来！要不是方灼把刀夺过来，我们可能都被那个疯子砍死了！”

谢致循着陌生的声音望过去，他担心的人就坐在树下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谢致的心理防线被一种无理的怒火击溃，方灼绕过碍事的警车和景观带，向他走过去，谢致看着方灼受伤的颧骨红肿泛紫的嘴角，眼眶又酸又烧，人们爱看英雄为美人冒险，他只想问问英雄为什么，谢致揪着方灼的衣服朝他腰侧狠狠捅了一拳，“英雄救美的感觉好吗？”

方灼也没躲，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个无奈的笑。

谢致见方灼对“英雄救美”不出言反驳，后怕带来的十分愤怒变成了七分刻薄和三分酸涩，问：“你的美人呢，怎么没抱着你以身相许？”

方灼的眼睛湿润润地望着谢致，说：“谢致，我有点不舒服。”

“你现在知道不舒服了？英雄救美的时候怎么冲在最前面？是谁给我说命只有一条叫我好好珍惜的？”谢致觉得把自己的爱这样毫无保留给别人的方灼叫人生恨，可他还没说完，方灼就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谢致惊慌地把方灼捞进怀里，方灼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软软地往下坠，谢致紧紧托着他，连声叫方灼的名字，方灼耷拉着头没有任何回应，谢致嘶声大喊：“医生！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