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徐远川在庞海的提示下明白了谢致和方灼闹别扭的原因，虽然嫌弃两人幼稚却还是费尽心思给两人创造讲和的机会，但不管是谢致还是方灼这次都不愿意配合，谢致一听方灼名字就变脸，方灼一听谢致名字就沉默。www.wxzhihun.com

徐远川借着体育课的小组活动把两人凑成搭档，想叫两人执手诉衷肠，没料想谢致当场说自己不舒服直接请假走了，把方灼一个人晾在了操场上。经此一闹，半个年级都知道谢致和方灼闹翻了。徐远川悔不当初。

从那份没送出去的早餐开始，在学校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谢致来说都变得格外煎熬。

上课的时候，他低着头会听见方灼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他抬起头会看见方灼认真听课的后脑勺。

下了课，他离开座位，离开有方灼的地方，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隔着人群看见他的肩膀，他的侧脸，他的校服裤角。

月考考试那天，分到别班考场的谢致考完语文回教室，正好碰见方灼要出教室，两个人眼神刚一相触便各自停住脚步，隔着半步的距离，在谢致的眼神挪到旁边的门框上的同时，方灼侧身让到一边，示意让谢致先走。方灼退开的那半步让谢致整整一天食不知味。

在学校的十多个小时，谢致被真实的方灼包围，回家的时候，方灼的影子又会跟着他回家。

谢致在睡不着的夜里自虐般一遍一遍回想那天早上的每一个细节，慢慢冷静后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疑神疑鬼，方灼其实根本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纯不想要自己送他早餐。

可那天早上方灼的沉默和眼神如果仅仅是用来拒绝一份无关紧要的早餐会不会过于郑重？可方灼又是如何明白了自己真正想问的？方灼的明白，是出于超出常人的智慧？还是出于超出常人的经验？！

谢致的心事重重和心烦意乱贺有瑾都看在眼里，她亲自和周姨一起给谢致煮了点他喜欢吃的饭菜，谢致还是吃得不香，贺有瑾什么都没问谢致，在自己办公室里给李霞打了一个电话，委婉地问她谢致最近是不是在学校遇到困难。

贺有瑾又听到了方灼的名字。

谢致越想越憋屈，想要一个确切答案的渴望经过无数个白天黑夜的发酵愈演愈烈，谢致下定决心，他要去找方灼问个明白。www.lingganxs.com

可谢致等了一整天，方灼没有来上课。

谢致留心观察徐远川，试图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到关于方灼的消息，直到晚上放学谢致都一无所获，似乎除了他没有人好奇方灼的去向。

第二天早晨，谢致一进教室就瞥向方灼的位置，那个座位还是空着。等了两节课，谢致终于忍不住，假装不经意地问徐远川：“方灼这两天请假了吗？”

徐远川这几天被方灼和谢致的双重低压控制，活地小心翼翼，他听到谢致主动问起方灼，感觉两位祖宗破冰在望，激动地说：“你不知道吗？他们马上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了，这周集训呢。他还有周蔷，宋其安都走了，听说他们连吃饭上厕所都在算题，太难了，学霸的人生太难了。“

谢致的决心被这个意外搅乱，他怅然若失地问：“他们在哪儿集训？”

徐远川咦了一声，他对所有和学习有关的事情都不爱上心，几个酒店的名字在脑袋里乱成一团，徐远川不太确信地说：“好像是枫里云庭？记不清了，哎，就算是住在故宫里，每天没日没夜写那么多题，也简直就是坐牢嘛！坐牢还能放个风呢。”

徐远川能进到附中这个班，不知道是他幸运的成分多，还是他爸捐的实验仪器作用大，反正徐远川的气质和一班格格不入，一班的教室里，明明已经下课，却还是有不少学生留在座位上奋笔疾书。全国数学竞赛的名额几乎是这个班每个人的梦寐以求的通关路牌，这话除了徐远川没别的人敢说，说就是酸味刺鼻的假话。

可徐远川这个不做作的学渣配上谢致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听众，两个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生生把全国数学冬令营说成了一桩谁去谁倒霉的苦差事。

而另一边的方灼刚结束一波高强度的模拟考试，在连续四个小时的集中学习后获得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方灼作为此次集训的重点关注对象，他刚一出会议室的门，李霞就不放心地跟上了他。

方灼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进了电梯，李霞疾步跟过去阻止了电梯门的关闭。方灼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电梯门缓缓打开，方灼问李霞：“李老师，您要下楼吗？”

李霞迈进电梯，扫了一眼亮着的电梯键，问方灼：“你去哪儿？”

方灼说：“去餐厅吃饭。”

李霞为了看紧方灼，说：“正好，我也去餐厅吃饭，一起吧。”

方灼沉默着不说话，轿厢里只剩下电梯运行时机器发出的轻微嗡响声。

方灼这一学期无故旷课的次数已经多的超出了偶然事件的范围，预示着方灼身上出现了李霞必须要重视的问题，早恋？家里出了矛盾？结识了坏朋友？每一个猜测都够李霞胆战心惊，李霞本想趁着机会再告诫方灼几句，但看着方灼的尖下巴和淡淡的黑眼圈，犹豫再三还是说：“如果你能保持现在的成绩正常发挥，这次得奖应该没问题，最近几天你要注意休息，别太紧张了。”

方灼靠着电梯的扶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有劲无处使的无力感让李霞在一早上的高密度输出后感觉格外疲惫，方灼聪明、勤奋，稳重，用优点堆起来的他从高一入学以来几乎很少让李霞操心，平时的办公室闲聊里，其他老师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李霞平时怎么教导方灼的，一辈子能教出个几个方灼这样的学生，教学生涯就算圆满了。李霞听着其他老师们恭维的话，心里却很清楚，方灼的优秀其实和自己这个老师的关系不大，而现在她听着方灼介乎冷淡和恭敬之间的一声回答，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方灼的成长她根本无力插手，方灼比所有其他学生都更难摆布。

李霞不知道方灼下楼到底是想干什么，反正在她的干涉下，方灼和她在餐厅吃完午餐后又在她的“关心”下回酒店房间午睡。

方灼不像同龄的其他男孩把高兴难过、乐意不乐意都写在脸上，李霞从方灼的面色上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她看着方灼进房间关上门，轻轻地叹了口气。

方灼关门的动作已经尽力放的很轻，但宋其安还是很不满地翻了个身，带着几分怨怒说：“能不能小点声......”

方灼其实没听清宋其安嘟嘟囔囔在说什么，但他心里积攒的坏情绪已经撑破了他日夜加固的心理防线，方灼在那一秒内彻底放弃了伪装游戏，他拿起门边桌上放的一瓶水，拧开瓶盖，把那瓶冰凉的矿泉水浇到了宋其安的脸上。

宋其安惊叫着从从被子里翻了起来，方灼在宋其安的面目狰狞的咒骂中说：“清醒了吗？给你个机会，你不是等我对你出手等很久了，”方灼说着又当着宋其安的面，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多半瓶水倒在了宋其安的被子上。“现场我给你布置好，你是受害者，你讲给李老师的故事可别让我失望。今天晚上，我不想再看见你和我出现在同一个房间。”

方灼把倒空的水瓶随意地扔在宋其安湿透的被子上，拿着自己的书和卷子出了房间，宋其安又一次在方灼手里吃了败仗，砸着墙骂了一句脏话。宋其安在满腔吃瘪的怒火中飞速地盘算：我一定要把姓方的踩进泥里！

方灼本来都做好了李霞下午再一次找他谈话的准备，但没想到，直到晚上李霞都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方灼拿着房卡回到2119房间，房间里亮着灯，宋其安居然还在房间里。

方灼停在门口，宋其安脸上挂着一个假惺惺的笑转过身，叫了一声方灼的名字，说：“你回来了。”他自顾自地向方灼解释说：“我还在，你好像看着挺失望。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是喜欢向老师告状的人。”

方灼好奇宋其安这次与众不同的开场是要唱哪出戏，他微微蹙着眉，无声地提醒宋其安有屁快放。

宋其安是个能屈能伸的狠人，他面不改色地对方灼说：“上次周蔷过生日我喝多了，玩游戏的时候失了分寸，我向你道歉。其实在我们班，我最欣赏的人就是你，高一刚来我就想和你交个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大家都觉得我们俩应该水火不容。我觉得如果我们坐下来聊聊，或许会发现......”

方灼能给宋其安的耐心有限，他打断宋其安说：“会发现我和你是真的没什么好说。”方灼说着走进房间，很快地把堆在自己床上的一摞卷子和书装进书包，拿过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外套，接着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房卡放在桌子上，边往外走边说：“房卡我放这儿，这个房间归你了。”

方灼当宋其安是空气，毫无停顿地走出了房门。宋其安听着走廊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狠狠踢了一脚门边的矮柜沙发。

方灼四天来第一次走出酒店大门，一口冷气吸进肺里，呼出来一团淡淡的白雾。酒店门前的小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等待过马路的人，方灼看着男男女女相互依偎着，在绿色小人的闪烁中涌上白色的斑马线，随后融进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和如银河般流动的车流中。

方灼穿着单衣，独自一人走进了带着冷冬气息的寒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