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不在学校，谢致真切地体会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哲学智慧，至少在家教老师给他讲题的时候他不会觉得人家烦了。www.lequyd.com

家教老师激情昂扬地给谢致讲了两个多小时，在时针马上指向11的时候，贺有瑾来敲门，年轻的家教老师才慌忙说今天的课先到这儿，明天继续。

谢致拿着荧光笔心不在焉地点着练习册，听着贺有瑾和家教老师在一问一答中下了楼。

谢致发了一会儿愣，又打起精神开始写练习册，就在他重新投入到数学题的时候，安静了一个晚上的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了两下，谢致顿住笔，扭头看着床边柜子上亮着屏幕的手机。

手机又不会害怕谢致的凝视，亮了一会儿便自顾自地暗了下去，谢致还是没能按住心里的期待，他放下笔，推开椅子，起身走向那条未知的讯息。

对着孔嘉的名字和头像，那种无法控制的失落强烈得让谢致觉得愧疚，谢致点开孔嘉发给他的照片，夜晚拍摄的照片光线不明画质很差，一个男生坐在河边的石头围栏上，望着泛着冷清波光的河面，男生的头发被风吹乱，坐在栏杆上的姿势又那么随意，透出画面的冷仿佛隔着屏幕冰到了谢致的手指，谢致放大照片，在无端惊悸中想：是方灼？

孔嘉的信息恰时回答了谢致的惊疑。

[你那个同学是不是要跳河！他在这儿坐了好半天了，我怕我突然上去会刺激他，怎么办！惊恐jdp.]

谢致飞快地给孔嘉发语音：“你别吓他！盯好他，我就来。”

谢致飞快地跑下楼，穿过空无一人的客厅，连鞋都没换直接跑了出去，谢致一路跑出别墅区空旷的街道，等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时才想起来问孔嘉地址。孔嘉比谢致冷静一点，早已经把地址给谢致发了过来，还有具体的定位。

年轻的司机听见谢致报的地址，奇怪地问：“同学，大半夜了你去湿地公园干什么？湿地公园八点半就关门了。”

谢致听着司机絮絮叨叨的话恨不得把方向盘抢过来自己开。

谢致和孔嘉开了视频，但天色太黑视频里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好转回文字联系。司机在谢致的不断催促下已经把车速提到最快，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谢致还是觉得车子跑得太慢，谢致手里紧紧捏着的手机嗡的一震：[他走了！]

谢致被那意义模糊不明的三个字吓出一声冷汗。www.lingganxs.com孔嘉的信息追进来：[他没跳河，他应该要回家]

谢致绷到极致的紧张情绪陡然间放松，狂跳的心似乎被回力击停了一瞬，谢致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知后觉感受到冷，他乏力地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望着飞驰后退的一排排路灯和枯树，胡乱地揣测：方灼是被我吓坏了吗？他都恶心得不想活了吗？

出租车司机一脚刹车停在湿地公园门口，谢致被惯性甩到前面，差点磕到头，小司机探着头看着黑黢黢的公园门口说：“到了，你看嘛，大门都锁着你又进不去，”谢致还没坐稳，又听见年轻的司机小哥哦呦一声说：“你约了人来单挑？你们晚上一个个不写作业，扎堆来这闹鬼的公园找刺激，作为过来人我建议你们以后尽量找个离小诊所儿近的地儿。”

谢致下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公园铁门前的方灼，第二眼才看见在公园铁门上趴着的孔嘉。

孔嘉看着谢致向自己走过来，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致明明为方灼提心吊胆了一路，见到了却无法照实表明自己的担心，他只仰头对孔嘉说：”嘉嘉，你跳下来我接着你。“谢致说着站到孔嘉的正下方张开手。孔嘉紧紧抓着铁门的栏杆，0.5倍速地试探着往下探脚，嘴里说着：“没事没事，我能下来，我自己下来。”

谢致刚要说话，那个年轻的出租车小哥从后面冒出来说：“这上面挂的是人还是书包？”说着可能还嫌周围太黑看不清这个挂在铁门上的小弱鸡长什么样，他还打亮手机的手电筒照到孔嘉身上。孔嘉狼狈地偏过头躲避手电筒的亮光。

谢致刚要冲小司机发作，一旁的方灼先按下了小司机举着手机的胳膊。小司机嘻笑一声，顺手把亮着的手机塞进方灼手里说：“替我举着，我把这个看着像小子的丫头救下来。”

小司机像猴一样攀上铁门，一只胳膊拎着孔嘉，像从树上摘了一个苹果一样，把架在铁门顶上的孔嘉“揪”了下来。

孔嘉站到平地上磕磕巴巴地说谢谢。小司机从方灼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缩着肩膀抱着胳膊小步跑向自己的车，说：“冷死我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先走了。“

谢致还没从小司机那特技表演般的门上取人中回过神，方灼看着只穿着单拖鞋和薄T恤的谢致，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夹克衫脱下来递到他怀里说：“先穿上。”

谢致没接衣服，方灼却还是撒了手，谢致条件反射地搂住滑下去的衣服，孔嘉看着方灼走开的背影用胳膊肘推着谢致说：“我不小心被他发现了，没关系吧？”

谢致摇了摇头。

司机按着车喇叭催促站着不动的谢致和孔嘉，谢致手里抓着方灼的衣服不动，大半夜里，方灼看见突然出现的自己一句话都不想和自己多说，可能怕极了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一个字 ，自己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

谢致忽然很后悔自己那天的冲动，要是他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能骗一骗方灼，方灼或许就不会因为一份恶心人的喜欢在这么冷的夜里一个人坐在河边，他也不必和方灼陷入如此尴尬的局面。

谢致还没享受心动的甜蜜，先在单恋的不公里学会了忍受和退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着平静而客气，对司机说：“麻烦你先送他回家吧，我们俩和他不顺路。”

司机想不通在这样的夜里，在这种连鬼影都看不见的公园门口，还有人对着等在脚边的出租车谦让，心里跳着脚骂小傻逼。

站在车边的方灼差点就想回头看看谢致的表情，想把他对自己的厌弃看得更仔细一点，但方灼忍住了没有回头，不知道是说给司机还说给自己，他说：“我和他确实不顺路。”

谢致看见方灼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肩胛骨细微地绷了一下，然后便朝着和他来时相反的方向走了。孔嘉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他有些着急的在方灼和谢致之间来来回回的看。

看着方灼从黑暗处渐渐走近路灯，然后从明亮处走进更远处的黑暗里，谢致突然发疯一样追了上去，孔嘉怕谢致是去找方灼打架，慌里慌张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别走你等等我们。”然后背着左晃右甩的大书包撵上了谢致。

谢致手里紧紧抓着方灼的衣服，他在跑向方灼的距离里第一万遍告诉自己，把衣服还给方灼，就当他从没认识过方灼，以后两个人各走各的道，谁也别再折磨谁。

谢致在另一盏亮着的路灯下截住了方灼，可他在看清方灼后，所有叫嚣着要和方灼一刀两断的神经都被熨平了。

“你......“谢致看着方灼泛红的眼睛，心想：“该哭的是我吧。”他心里这样想着居然问了出来。

凑热闹的路灯好像更加卖力的照亮，谢致第一次在方灼脸上看见气恼的神情。

方灼眼尾一闪而过的水光给了谢致从未有过的体验，弄哭一个男孩原来是这种心情，像受了嘉奖又像遭了谴责，有点高兴又有点心疼，谢致从未像是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把关心人的话说得那么干巴巴。

方灼听见他问“你怎么了，是竞赛压力太大了吗”就要抬腿走人，谢致身体比脑子快，挡住方灼不叫他走，他想要握一把方灼的肩膀，也想要说几句立刻能叫他开心起来的话，可冷风吹了半天，谢致踩着等待变成尴尬的临界线问：“......方灼，你怎么了？”

“没怎么。”方灼又恢复到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

谢致被一种酸涩的心灰意冷包围，带着点怨恨的自嘲问：“那是怎么？让我不要脸的表白吓哭了吗？”

“表白？”方灼好似漫不经心地回忆了一下，用似有若无的一点疑惑轻飘飘地否定了这件事。

“你装什么不知道？你要不是看出来了你躲个什么劲儿？”谢致把衣服扔给方灼的蛮横动作里有不想叫人发现的受伤，他往前逼近方灼，“我也就是随便看上你一下，你演什么贞洁烈女的戏码，我没兴趣强扭你这只瓜。\"

方灼看着落在脚边的外套，最后还是弯下腰捡了起来，他拍着衣服上不明显的灰，觉得自己的心终于慢慢静了下来，是熟悉的那种死寂。安全，合理，叫他舒适。

孔嘉看着谢致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径直掠过他坐进出租车里，远处的方灼遥遥望过来，孔嘉觉得他有点可怜，可车里的谢致拧头一心望着窗外，薄薄的肩胛骨绷着，那也不是赢家的姿态，孔嘉动作很小心地坐到谢致旁边，告诉司机去谢致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