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希尔才意识到有些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司空清却仍然一点也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司空清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就该拒绝，可她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司空清的吻，司空清的触碰，她其实并不讨厌，她只是……害怕。就像害怕钩子的鱼，面对诱饵时却游移不定。

她也为那个人一点都不为她们将来考虑的张扬放肆而气恼，甚至会让她觉得司空清完全不在乎这份感情。

莽就是了？现实大概率会是“莽就死了”。

她看着司空清，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侵染全身。她甚至开始怀疑，司空清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相伴一生的恋人，还是……玩物？

“那就冷静一下，当一对普通的姐妹。”

司空清这样提议，可她觉得司空清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是觉得哄自己一阵就能继续她的所作所为，还是想玩一玩姐姐妹妹相亲相爱的游戏？

她不能再陪她疯下去了。就像她一直认为的那样，两个人在一起，至少得有一个人为未来考虑。

希尔的手上一阵冰凉，她低下头，原来甜筒已经融化了一些，成滴的奶油滑上手背，她没有擦的心思，而是突发奇想地，她很想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当众吻我呢？”

她望着司空清，像是喃喃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了那个人的耳中。

司空清一愣。

希尔没有让她回答，只有两个人的小道上，她的声音和秋叶一起飘落，“想让我们彻底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下，让他们尽情地评价，让外公外婆看看他们的孙女有多棒吗？”

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却仍然倔强地盯着司空清，那个人第一次面对她哑口无言。她的指甲不经意间陷入了甜筒的外壳，碎屑惹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你有没有想过被阿姨知道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乎，但是我在乎。她和叔叔把我当亲女儿，可我现在有脸见他们吗？他们收养我，我把他们女儿带成同性恋？如果他们让我搬走，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她慢慢地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也控制不住泉涌的泪水，她总觉得她们一切都可以慢慢度过，可她第一次对未来感觉不到希望。

“外公对你有多大的期望？你是嫌这件事对老人家惊吓不够大是吗？我恨不得一巴掌抽死那天和你一起睡的自己！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白眼狼！阿姨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后悔收养我！”

她不在乎那些路人怎么看她，可她在乎司空清的家人怎么看自己。他们会不会觉得女儿是鬼迷心窍了？亏欠于他们的希尔没有任何伤害他们的理由。没有司空家，自己现在的命运是怎样的都无法预料，也许不是奴隶，但一定不会太好。而对于他们心心念念想要挽回的女儿，自己又怎么能把她拉近泥潭？

同性恋不够，加上姐妹乱.伦呢？这会毁了司空清，社会舆论杀人于无形，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她几乎要流不出眼泪，可她还是要说，这可能她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了。

“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我很贪心，我不想叔叔阿姨讨厌我，我也想要外公外婆的认可和祝福。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人会觉得两个未成年女孩之间的感情是认真的。”

她后退一步，耳边的发被风吹得飞扬，微微垂下眼帘，她哽咽着，轻声说:

“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希尔……”司空清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笨拙到无法言说，“我……”

“抱歉，说了这么多，是我迁怒。”

她擦干眼泪，平静下来，看着无措的司空清，突然有些愧疚和心疼，就像指责学生的老师发现自己不小心说重了嘴——她怎么会真的怪司空清呢？明明知道司空清在感情上固执得像个孩子，明明自己有能力规划她们的未来……

把主动权交到司空清的手中，本身就是自己逃避的借口。

“你说的对，我们可以当一对普通的姐妹。”

她看向别处，轻轻闭上了眼，“我累了，我想回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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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陆陆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苦等久等，没有等来小姐姐的甜筒，反而等到了一条短信。

“抱歉，身体突然不舒服，想先回家，明天陪你玩，保证不放鸽子。”

备注是希空小姐姐。

齐陆陆心头一颤，生怕出了什么状况，赶紧问道:

“没什么问题吧？好好休息！”

她沉思片刻，又加了一句，“多喝热水！”

希尔看了一眼手机，忍俊不禁地回复了个卖萌表情。

“坐出租车回去吗？”司空清打破她们之间的沉默，希尔则点点头，带着恰当的微笑，顺手就拦下了一辆。

司空清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也许是爱情真的能让人变得盲目，才让那些热恋中的男女无所畏惧浪迹天涯，而一旦温度冷却，清醒过来，便是柴米油盐的负担和斤斤计较的繁琐。

是了，希尔从来都不是一个傻姑娘。她有自己的计划，有不为人所知的重压，有默默地为将来准备，她只是……在司空清面前傻而已。

现在她清醒了过来。

相敬如宾。

司空清突然开始讨厌这个词。谁会喜欢所爱的人像对待客人一样对待自己？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大话西游中的这句话闯入脑海，她咬着唇，甚至想过用出那个赌约。

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用这样的方式来挽回？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药可救。

静默无声的路途结束，她们来到家门口，希尔拿出钥匙，打开门，推开门的瞬间，另一只空闲的手却被握住，她一惊，差点想甩开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回过头，却是司空清受伤的眼神。

“……怎么了？”

她心一软，控制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关切地问。

“……对不起，”司空清的喉咙有些沙哑，仿佛干涸的河流，“真的……对不起。”

她不知道希尔有这么大的压力。

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自私。

希尔愣在门口，眼前司空清的身影，和那天喝醉酒的样子几乎重合，也许这才是原本的司空清——敏感而纤细，害怕被抛弃，担心背叛所以长处孤独，只身成长所以充满戒心。所谓的“无畏”更是拙劣的伪装，如同爱叫的小狗恰恰最怕人。

“哎，你别这样，”恍若无神的司空清让希尔很不习惯，她没有试着挣扎被抓住的手，而是反手相握，“我没怪你啊，真的。”

她安慰着她，自己却难过起来。明明当时都要气炸了，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司空清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做出一些任性的事在所难免，自己一个成熟的人还火山爆发似的诉衷肠，简直丢脸丢到家。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要是照片真的被传到网上被司空若水他们看到怎么办？其实并不难解决，随便找个理由，比如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当众接吻什么的，父母也许会怀疑，但难道还真能一口咬定女儿是同性恋不成？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严肃的人，装了一路淑女也是累得要命。

当然，敲打敲打司空清，让她别太高调也是必须的。

她不擅长安慰人，和司空清对视着，发呆，无语凝噎，直到腿间一痒，毛茸茸的触感传来，她赶紧让开，转移话题，“看，薯条来了。”

小白猫喵喵地叫，在司空清腿边绕圈，司空清沉默寡言，轻轻将它抱在怀里，薯条回到了熟悉的小窝，又开始蹭司空清的胸。希尔看得脸一红，这个部位……她下午才那啥来着。

赶走这些粉红的想法，希尔决定先老老实实当几天姐妹再说。

“那，我去做饭了。”她挥挥手，走进厨房。一边做菜，顺便还把手机打开，搜一搜有没有女同性恋的新闻。

结果是五花百门，却和她们八竿子打不着。

网络的破坏力像是大海愤怒时拍出的海啸，摧毁一切，势不可挡，但换句话来说，每个人都只是一滴水而已。一个人发布一张同性恋接吻照能引发什么热浪？事实上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生活像电视剧一样精彩，可她们的分类，明显不是娱乐圈那块的。

希尔自嘲一笑，果然，自己又不是什么明星 ，谁有功夫去关注一对女同呢？

实属杞人忧天。

客厅里，司空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厨房里的背影出神，油水沸腾的声音她居然会觉得很动听。更重要的，是这份温暖，她不会放任它从手中流逝。

她还有机会再来一次。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犯任何错误。

“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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