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寒切着牛排的手没有停下，只是专注着把牛排放进自己嘴里的动作，叶弋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无趣，眼睛不时瞟到隔壁桌的助理，又笑了笑：“你看，我们俩像不像是微服私访？连吃饭都有人在附近监视着，还真是蛮有感觉的，是吧？”

切着牛排的手顿时停下，陆子寒抬头看着正一脸笑意的叶弋，转而又低下头去：“是挺有意思的，这人一辈子都被人盯着了，可不是挺有意思吗？连个最隐私的机会都找不着，还真的是公开的人生，一点阴暗的角落都看不见。”

“都说法律要公正公开，怎么陆律师偏偏喜欢上了阴暗的角落？”叶弋的笑意不减，只是手里晃着自己的红酒杯，浅酌了一口，调侃道：“莫不是陆律师想要转行不做律师了？也是，律师这一行，做得太久太多，生命都没什么保障，这毕竟也不是国外，中国人对于法律的觉悟啊，说到底还是不够。”

“做人做事都该有些阴暗的角落才算的上完美，”陆子寒抬头轻笑，“如果这样的阴暗值得我牺牲一些公正公开来换取，那大概也是值得的，最关键的就是要值得，不然我为什么要舍弃我一直以来追求的公正公开呢？”

叶弋向陆子寒举了举杯：“一定会很值得的，不会让陆律师失望的，毕竟，阴暗这种东西的存在，想要找到它，就一定先要遮掉一些光芒，不然，哪里能够找到这么凤毛麟角的东西呢？”

陆子寒举杯轻轻碰了碰叶弋的酒杯，没有说话，两个男人仰头奖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掉的又岂止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追求那份公正公开，顾晚舟从启程辞了职，陆子寒心里清楚，她大概是已经决定要一刀两断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迅速地将两个人唯一可以谈得上的联系彻底了断，顾晚舟一向心狠，这一点陆子寒很早以前就清楚。从下午分开到现在，陆子寒没有接到过顾晚舟一通电话，连声祝福的话他都没有听到，更遑论他陆子寒希望听到顾晚舟对自己说一句“你回来吧”，陆子寒心里清楚，但凡她顾晚舟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就回到顾晚舟身边的，毫不迟疑，一定是这样，顾晚舟自己也很清楚，可是顾晚舟不会这么做，陆子寒也清楚顾晚舟也不会这么做。

也是看出了陆子寒的失意，叶弋举着酒杯的手晃了晃，像是在对他说些什么，又像是自顾自地呢喃：“倒也不必因为世界的突然黑暗而失落，说到底，我们只是站在了太阳的正前方而已。”

陆子寒抬眼看着他，无奈笑笑：“沈洛是个好姑娘，听说，她曾经对莫则喻也是付出了很多年。”

“是吗？”叶弋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手里的那杯红酒上，淡淡道：“行了陆律师，我们还是好好聊聊明启的事儿吧，毕竟这才是我们今天见面的原因，董事长很感激陆律师的无私，这也算得上是在大义灭亲吧？”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这么多年了，谁会甘心呢？是你，你甘心吗？”陆子寒的语气带着自嘲，叶弋盯着他看了好久，笑道：“我和你的区别只在于，有人没爱过，有人，却爱得你死我活。你硬生生想要插一脚，现在又这么硬生生地自己退出来，连一点儿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她顾晚舟留，你也真是够狠心的！”

“说说公司吧，你们打算怎么把山西煤矿的事情遮过去？”陆子寒放下了手里的刀具，服务生给两个人上了甜品，叶弋用勺子吃了一口蛋糕，轻笑道：“当初是谁负责的这个项目，现在不就应该是谁负责了结吗？有始有终，这也是我们明启这么多年来遵守的准则。”

“但是程景良已经辞职了。”陆子寒的话让叶弋的笑意加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明启的人事部从来都没有收到过程景良的辞呈，他从离开公司到现在，公司给他的记录也是无故旷工，不过，跟着他一起矿工的那几个人，倒是都有辞呈，毕竟程景良是总监，应该有个该有的解释，他与我爷爷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我爷爷哪里舍得他？”

陆子寒擦了擦嘴：“可是他现在因为徐辰溪和何光旭失踪被拘留……他还能负责得了煤矿的事情吗？等等……”他说到一半突然也停了下来，叶弋看着他惊愕的样子点了点头，“你想得没错，不过是为了让程景良去山西而已，其他的人，什么失踪不失踪的，可能只是一时联系不上而已，说不定是心情不好出去旅游而已，所以才和他们断了联系，我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那点儿少得可怜的自由和放纵，也就只有那种时候才能感受得到了。”

陆子寒轻轻笑了一声：“叶董事长的确是有这个本事，这样控制了一些人自由的能力，叶董事长也是挺运筹帷幄的。”

北京的金融街南起复兴门内大街，北至阜成门内大街，西抵西二环路，东临太平桥大街，金融街的中心景观设计方面被叫做北京西部的“心脏”。SWA事务所的景观设计和SOM建筑事务所的建筑设计同样出色，他们将城市设计和景观设计融合到了设计的物质和文化结构中。这个大型的公共公园为该区提供了一个开放的空间，一个多动能的庭院。喷泉广场带有电脑动画，夜晚的灯光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是路桠喜欢的风格和环境，和职场小白们幻想的差不多，至少在她还是职场小白的时候，她曾幻想的自己以后的生活，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她想要成为的人，最近顾晚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路桠自己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是利用自己职业的优势替她查到明启的账目往来。只是资料已经给了顾晚舟好长时间了，也没见她对明启做什么，倒是今天一大早还听乐依晨说起了长汀被困在山西的事情。

“这是明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吗？”路桠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问了一句，看着她点了点头，才开口道：“现在咱们负责明启的投资项目人是谁？”

“是贺经理，他一直在负责和明启房地产的人接触，但是公司对这个投资项目很重视，所以每位经理都会拿到一份报表，只不过主要还是由贺经理和明启房地产的联系而已，那个……经理，下午三点刚好要开会，就是讨论关于明启房地产的这个投资的事项。”

路桠翻看着文件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做事吧！”

看着助理出了门，路桠先把财务报表复印了一份放进自己的包里，在审核自己负责的投资项目的时候，才接到了乐依晨的电话，只是说她去了顾晚舟那里，让她晚上下了班直接去顾晚舟家吃饭，挂了电话，路桠却意外收到了苏瑾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有长汀的消息吗？”

这条短信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刚刚路桠在和乐依晨打电话的时候苏瑾发过来的，长汀？不是听乐依晨提到是去了山西替程景良打官司了吗？按理说苏瑾应该是知道的才对，顾晚舟应该都告诉了。叹了口气，路桠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多事情一波一波地像海浪一样打在顾晚舟的身上，她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什么事儿都要公告天下呢？更何况现在程景良还在山西回不来，程景良的爷爷又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大概顾晚舟是太忙了。

给苏瑾打去电话的时候，路桠刚刚做完手头的投资项目表，电话那头的人接到电话显然是有些焦急的，路桠只以为她是又舍不得了，对着电话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开始思念你的老相好？”

苏瑾的没有接下她的玩笑话，只是语气凝重地问她：“晚舟最近和你们俩联系吗？”

“没有啊，”路桠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插了耳机回答她，“她最近都要忙死了，哪儿来的时间和我们联系啊，我们也不好去打扰她，免得人多她还照顾不过来，不过前天依晨担心她，给她打了个电话，我们今天晚上要去晚舟那边吃饭，怎么了？”

苏瑾带着有些紧张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来：“路桠，我跟你说，长汀他们可能在山西出事儿了，你最好赶紧问问晚舟她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我在北京的同事告诉我，长汀他们在山西，可能是被非法拘禁了，但是现在消息一直都封锁着，我收到的也是几天前的内部消息而已，北京律师协会的人好像都出动了，我现在担心晚舟她们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她的话刚说完，路桠打字的手便停了下来，拔掉了耳机皱着眉听着苏瑾的声音，半晌问她：“什么意思？她们不是去打官司吗？怎么会被非法拘禁呢？”

“我还不清楚什么情况，本来想着给晚舟打电话问问的，但是好像她已经自顾不暇了，明启房地产来了新东家你知道吧？”苏瑾的话停在这里，路桠呆愣着回了一句，“知道，叫什么叶弋来着，不过没太关注。”电话那头的苏瑾冷笑了一声：“什么叶弋，叶弋就是咱们宁远那家叫‘端点’的酒吧老板，何意！”

“什么？”路桠有些不可置信地轻声叫了出来，“叶弋就是何意？”

苏瑾在那头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明启房地产的叶董事长大张旗鼓地开了酒会，公开宣布了叶弋就是下一任明启房地产的接班人，你是傻了吗？你们公司现在不是还负责他们公司的项目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路桠有些无辜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是今天刚收到的明启的报表，之前我只是靠着我自己的客户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他们的财务情况，没有太关注，只是大概知道有个新东家。”

“真是不知道你的客户都是怎么找到你的，对外面的世界这么没有敏感度的投资代理，啧啧……行了，你记得晚上跟晚舟搞清楚事情，我总觉得明启房地产那边没那么简单，你搞清楚以后给我电话。”

“行了，我知道了。”挂了电话，助理敲门进来提醒路桠开会，收拾了一堆文件，她才带着助理进了会议室。

乐依晨到顾晚舟家的时候，还被保镖拦下来核实了身份，进门的时候是沈洛给她开的门，顾晚舟站在阳台门口显得有些焦虑，沙发上还坐着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她有些诧异，莫则喻给她倒水的时候，她才找到机会开口问他：“这是怎么了？”

莫则喻看了一眼在阳台门口打电话的顾晚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乐依晨解释思源失踪的事情，这一解释，就要解释思源是谁，从思源是谁又要解释到八年前的那堆他自己都没来得及搞清楚的情况，想了好一会儿，莫则喻只能叹了口气，反问了乐依晨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去了好几个国家？”

也是看出了莫则喻的有口难言，乐依晨只是笑笑：“回来快一个月了吧，那段时间你们好像挺忙的，我也不好来掺和什么，听路桠说景良的爷爷也来了北京，我大概知道些情况，更加不好每天都来烦着她，就在北京逛了一圈，前两天刚从北戴河回来。”

听到了“北戴河”三个字，沙发上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些沉重，乐依晨自觉说错了什么一样看着莫则喻询问他，却没能从他沉默的表情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顾晚舟站在阳台门口挂掉了长汀的电话，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转身回来的时候几个人没能看出顾晚舟的表情意味着什么。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乐依晨，顾晚舟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低头询问一旁的民警：“怎么样了？监控录像能查到大概范围吗？或者能根据通话记录定位到什么地方吗？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后者只是叹气摇头，身旁的沈洛他们几个人也显得有些灰心丧气，思源已经失踪了快三天了，有点这方面的意识的人都知道，失踪后七十二小时是最佳的寻找时间，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找人的几率降低一半，他们有些承受不了这个降低的一半。

带着乐依晨上了楼，把手机留在客厅给沈洛和莫则喻他们配合着警方时刻准备接电话，开了书房的门，坐在书桌前的段临笙吓了乐依晨一跳，她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却发现段临笙看着自己的表情显得陌生又冷淡。她有些尴尬，却听见顾晚舟在她耳边低头轻声道：“他失忆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顾晚舟便走上前去对段临笙介绍自己：“临笙，这是我的朋友，乐依晨，你看看，你能记起她吗？是我们一个高中的，高一就和我在一个班的，乐——依——晨，夏天的时候就出国旅游的那个姑娘，你有些印象吗？”

段临笙迟疑地回过头看着乐依晨，浅浅地笑容看上去他整个人都是暖的，只是摇头的动作又像是把顾晚舟从春暖花开的地方带回了冰天雪地，于是她只能笑笑，对段临笙说：“没事儿，临笙，你先下楼去一会儿，看看则喻他们需不需要帮忙，我和依晨聊一会儿，好吗？”顾晚舟的话说完，段临笙乖巧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点了点头便开了门走下楼去，乐依晨的惊愕还没缓过来，顾晚舟满脸的疲惫已经让她心疼得不行了。

“你很累了，晚舟。”乐依晨看着她，顾晚舟坐在靠墙的躺椅上，她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笑了笑：“你该好好休息了。”

顾晚舟把头靠在乐依晨的肩上，闭上了眼睛，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她对乐依晨说：“依晨，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出国吗？”

乐依晨的身体顿了一下，从八年前的记忆里回过神来，轻声问她：“不是因为杨薇和宁子陷害你这么简单是吗？”说着，她双手扶着顾晚舟的肩强迫她面对自己，皱眉问道：“你当年离开，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是吗？你告诉我们是因为程景良不相信所以你离开了，那你今天这么问我，晚舟，你瞒着我们什么？”

顾晚舟伸手把乐依晨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拉了下来，握在自己的手里笑笑：“依晨，程景良有个儿子，那个儿子，是他和宁依微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什么！”看着顾晚舟云淡风轻的样子，乐依晨心里越发难受，她紧追不舍地问她：“晚舟，你把话说清楚。”

回头看了乐依晨一眼，顾晚舟轻轻笑道：“当年我离开，的确不只是因为杨薇和宁依微陷害我，最重要的，是杨薇当初约我出来，告诉我，她当时怀上了程景良的孩子，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和程景良的关系尴尬，他那段时间和杨薇来往得密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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