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舟当年一直都以为程景良因为自己对他说的那些狠心决绝的话而打算放弃自己追求前任，高三毕业，大家都开玩笑说那是顾晚舟最幸福的一个月了，包括顾晚舟自己，她也以为程景良那一个暑假的表现是为了挽回自己。只是顾晚舟没有想到的是，杨薇会突然被程景良接到他的学子宴上，那天以后，顾晚舟和程景良的距离被她刻意拉开，一直到后来杨薇主动提出，要和顾晚舟见一面。

“那天，杨薇给我看的那张化验单，她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还有她手机里保存的那些照片，真是看得我恶心。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杨薇告诉我，她给我两个选择，一是我离开程景良……”

“两个选择，一，告诉他，我带着肚子里的东西去他家，毁了他！二，不告诉他，然后我流掉肚子里的东西，毁了你们！”杨薇的话像是在顾晚舟的大脑里播着一部很老旧的电影，那样张牙舞爪的姿态顾晚舟难以忘记，她选择不了，也没有选择，所以顾晚舟只有离开。

“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顾晚舟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乐依晨红着眼睛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却发现只是徒劳，那些温热的液体越擦越多，顾晚舟把脸扭向了一边，笑了笑：“所以，当初我别无选择。”

乐依晨摇了摇头，哭腔里带着愤怒和埋怨：“你凭什么要为了他程景良承担这么多，你欠了他吗？顾晚舟，你不欠他的你知道吗？你不欠他！说不定当初想让你走的就是程景良，否则杨薇从哪里知道你要出国，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说不定就是他程景良在背后搞的鬼！”乐依晨觉得自己大概是气糊涂了，这样毫无逻辑的话也能说得出来，程景良搞的鬼？这句话说出来乐依晨自己都觉得假！

“傻丫头！”顾晚舟笑着骂她，“你忘了我说，怀了程景良儿子的，是宁依微吗？”

乐依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目瞪口呆地听着顾晚舟向自己描述着当初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事情：“听闵泽说，这不过只是当初是宁依微和杨薇两个人联手演的一出戏而已，当年是宁依微和杨薇两个人都怀了孕，只不过宁依微怀上的，才是程景良的孩子，至于杨薇，我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当初我离开之前给了杨薇一笔钱让她去医院把手术做了，只是我陪着她去医院那天，却偏偏遇上了程景良，依晨，你说我傻不傻，不仅傻，我还挺背的，明明看着她进了手术才离开的，却没想到我为了躲程景良而离开医院，杨薇却自己从手术室里跑了出来。后来闵泽告诉我，杨薇的手术是他拿了钱和欧晨一起看着她做完的，至于我给的那笔钱，作为她和宁依微两个人的交易，她给了宁依微一部分。后来，宁依微用着那点儿钱回到了学校，自己休学了好长时间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苏闵泽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吗？”乐依晨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个故事里会出现苏闵泽的名字。

顾晚舟点点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回答她：“闵泽他啊，为程景良养了八年的儿子。宁依微在生下孩子以后还回过宁远找他，她倒是聪明，知道那个时候不能把孩子带到程家人面前，闵泽东拼西凑的，给了宁依微一笔钱，只是没想到，她会把孩子丢进浙江的福利院，闵泽大学毕业以后去浙江找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孩子被转到了另一家孤儿院，过着等待别人领养的生活。”说着，顾晚舟回头看着乐依晨轻轻笑道：“依晨，其实我总觉得这是命，那个孩子在孤儿院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被人领养走，偏偏等到我去领养的时候，就那么容易。依晨，这是命，是我逃不掉的。”

乐依晨心疼地抚摸着顾晚舟的脸，她问她：“那个孩子叫什么？”

“思源，”顾晚舟回答她，“因为孤儿院的院长说，要记得思念自己的妈妈，说来可笑，闵泽在思源刚懂事儿的时候就想给他改名字，还因为这件事情，让思源哭得死去活来。”

“苏闵泽想改成什么？”乐依晨问她，“为什么要改名字？”

“闵泽说，他不希望思源背负着被自己母亲抛弃的事实去生活，与其这样，不如让他承继着自己父亲的期盼，他想给思源改叫做念舟，叫他程念舟。”

顾晚舟的话让乐依晨笑出声来，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点了点头。乐依晨笑道：“苏闵泽的想法真好，我赞成。”

顾晚舟看着乐依晨的笑容，捏了捏她的手，淡淡道：“依晨，景良的爷爷……可能快不行了。”

乐依晨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收回也来不及改变，只是呆滞着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样子看着眼前已经淡然的顾晚舟，听她内疚无比又假装云淡风轻的声音：“程景良才去了山西不到一个礼拜，依晨，他身边最重要的亲人我也保不住，还有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一个儿子……”

伸出手把顾晚舟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乐依晨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她轻拍顾晚舟的背，胡乱地安慰着她：“不是的，晚舟，你做得很好了，真的做得很好了……”

云见浅来的时候，是在程莫南睡下以后不久，顾晚舟坐在沙发上等着她，那一脸的在那身单薄的睡衣下暴露无遗，云见浅叹了口气，扭头问段临笙：“你最近没给她熬汤吗？怎么都成这样儿了？”

段临笙正要开口，顾晚舟便打断了她，看着云见浅想要转开话题的样子问她：“怎么样了？主治医生怎么说？”

几个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云见浅身旁的小陈也是一脸的内疚，顾晚舟的眼睛里是不容回避的坚持，云见浅不说话，只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口袋的药，几个人仔细看过去，里面都是程莫南日常要吃的药，除了盒装的西药，还有的是用牛皮纸包好的中药，小陈把药分门别类地在桌上放好，云见浅开始给几个人解释：“从左到右开始，一到五是我回来以后给老爷子配的药，这些都是一些常用的西药，六到八是我保留的老爷子之前一直都在吃的药……”段临笙站在一旁，伸手拿起来看了看药的成分，喃喃道：“都是一些治疗心血管疾病的药，没什么问题。”

云见浅听完点点头：“后面的都是中药，你也闻闻看。”

段临笙拿起几服药开始闻，云见浅捏起其中一枚药材对几个人介绍道：“这些其实都是我和临笙之前一起讨论过的药，中医一直都讲究相生相克，这些药都是我们翻过很多配方和书才讨论出来的结果，我给我的老师看过，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说着，云见浅正要放下手里的药，下一句话却被段临笙抢了去，他从一袋中药里取出一枚黑色的圆形药材，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一样，惊叫道：“为什么这个会在这儿！”

顾晚舟伸出手把段临笙举在手里的药材拿过去，问他：“这是什么？”

“紫舍子。”云见浅低头从那袋药里又取出了一枚，“这对心脑血管的病人无异于就是毒药，具有很强烈的麻痹功效，尤其是在我和临笙配的药方里，和我们的药材相克，有人把这种药材提纯做成了药液，每天都添加在程老爷子的输液管里。”

（这里的中药和各种医学相关理论纯属胡言乱语，亲们不要太当真）

云见浅的话让所有人都惊慌不已，莫则喻想了想，皱眉问顾晚舟：“所以之前晚舟就是因为这个才给爷爷停药的吗？”

顾晚舟摇头，眉头也是紧锁着：“之前我不知道这个药的事情，我停药是因为察觉到了叶之山的有想杀了爷爷的动机，所以才感觉到应该停药，再后来是因为长汀知道见浅被拘留在美国，帮我查到她在美国做了一份药物检测。”

“其实我在去美国之前也没有发现老爷子的药有什么问题，”云见浅把药都收了起来，“这次去美国也是因为要讨论一些关于心脑血管疾病的问题，我就想把药和病例都带过去给其他的医生看看，后来还是被一位福建的中医看出这药里面掺杂了紫舍子，所以我才去做了药物检测。”

郁铭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连中药材里都有这种东西吗？”

云见浅点了点头：“可能是等不及想让老爷子赶紧……”

没能把话说下去，顾晚舟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开口问她：“爷爷自己哪里来的药？”

“是这个，”云见浅又从一个小小的真空袋里掏出了一枚胸针，那枚胸针放在桌上时，所有人都认出了那是什么，“我今天下午在老爷子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我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在把这枚胸针放回衣服口袋里，我从他手里拿过来的。”

顾晚舟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语气里带着让人有些瑟瑟的冷漠：“那是叶之山给他的，是他们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得到的先进胸针，他和叶之山一人一枚。”

“难怪，”云见浅冷笑了一声：“这枚胸针应该是被紫舍子的提取液浸泡了很久，有很重的药味，里面也应该特殊处理过，我从老爷子那里拿过来的时候，这上面还沾着水，他大概是每天都用它泡水喝的。”

欧晨更加疑惑了，她把胸针捏在手里，问道：“为什么老爷子要这么做，他想毒死自己吗？”

顾晚舟的冷笑声猛然传来：“他早就不想活了，程景良不去了山西，他和叶之山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她扭头看着云见浅，还是问了一句，“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云见浅的沉默让所有人心里都像是被重重一击，沈洛还是不死心地问她：“之前爷爷的身体不是还很好吗？他能吃能睡，每天还可以在家陪着思源玩儿好一阵，怎么突然就没救了，云医生，你再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段临笙起身将沈洛抱在自己怀里安慰她：“沈洛，你听话，你冷静一些……”

“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这种药对他来说，就像是吗啡，表面上看上去整个人可能精神焕发，甚至可能好得让人觉得身体已经没有疾病了，但是那不过是从里到外的一个过程而已，现在，程老爷子的身体已经伤得差不多了，如果现在不是靠着每天的药物治疗拖着，他可能至多活不到下个月。”云见浅的话让顾晚舟紧紧地闭了眼，几个人在震惊和不可思议中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她开口问云见浅：“你还能拖多久？”

云见浅抬眼看着面前几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抿了抿嘴唇：“最多……我只希望他可以配合我，拖到把春节过完。”

乐依晨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顾晚舟这么长时间以来经历的事情，大概是顾晚舟一个人撑惯了，这所有的事情里，乐依晨没听到顾晚舟抱怨过一声，连“累”字都不曾蹦跶出来过，但是她是真的累了，乐依晨知道，她脸上那样淡漠又无所谓的表情，就是意味着她累了，很累很累了。

像是在寻找一根可以压死骆驼的稻草，顾晚舟只是还没有找到可以整垮自己的契机，等到哪天她真的垮了，那才是她休息的时间，现在，不仅不是，她还必须要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只是好在，这不是八年前。

不是那个凡事只有她一个人撑着还要保护他们的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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