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前几天，宁远的各个商铺都摆上了冥钱冥镪和拜祭先人的菊花花束，顾晚舟牵着思源走在街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是带着他出门玩耍的，倒是小东西心大，看着满眼的冥纸茗镪当特色，见到沈洛和欧晨的第一眼，那股骨子里从程景良身上遗传到的仅仅对异性才会显现出来的热情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苏闵泽教的，在酒店吃饭的时候，思源的绅士风度简直让陆祁和安于这两个还没女朋友的单身狗咋舌，着分分钟能撩到无数妹子的套路看得两个人一愣一愣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古真情留不住，无奈套路得人心。

被思源冷落和鄙视了整场的安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顾晚舟：“我说，这小东西会不会就是小陆子寒啊，你确定你们家陆大律师能靠得住？”

顾晚舟把盛进碗里的汤吹凉了放在思源面前，递了他勺子以后眼睛都没抬，轻飘飘地说：“以后我会让他少和闵泽在一起的，毕竟，闵泽一年之内20个女朋友的记录还没有打破过。”

小小的手把喝汤的勺子和碗碰得叮当响，顾晚舟说完以后苏闵泽下意识轻轻遮了遮自己的脖子，沈洛坐在一旁轻笑，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程家老头子怎么样了？辰溪之前打电话来说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后来再打个临笙，只是让我们不用太担心，说是人已经醒了，到底情况怎么样了？”

顾晚舟把菜夹进碗里，低头吃着，淡淡道：“能怎么样，左不过是把人从鬼门关再带回来一次而已，生死天定，我和程景良能做的，只是多陪陪他而已。”

省略了叶可儿和叶之山的部分，话就少了很多，倒不是顾晚舟刻意瞒着他们，她才不相信段临笙那张嘴不会添油加醋把自己给了叶可儿几个耳光的事情升华成最小说的情节，更何况叶可儿和程景良取消订婚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顾晚舟觉得这些事情没意义，不值得一提而已。

午饭以后，开了车去郊外的河边烧烤，这也是顾晚舟回国的第一次野外烧烤，也是七八岁以来第一次自己全自助的烧烤。从前每个夏天在河边的烧烤，都是在宁远郊外的度假山庄，自己买了烧烤的食材带过去，老板会帮忙用木炭生了火架上烤架，通常女生们都会在树荫底下烤着大家要吃的东西，男生则带了皮划艇在河里游泳。后来高三毕业，女生们也开始下水，还霸占了男生的皮划艇，玩得越来越合拍。

而这样一次连炭火都需要自己动手，烧烤架是自己用石头和烤架搭的，锅碗瓢盆都需要自己带的野外烧烤，不仅是对这一切没有接触过的思源感到好奇无比，就连顾晚舟烧烤过好多次的人都觉得很有趣。不过这片河滩的景色，倒是很让顾晚舟喜欢，幽静茂盛的树林里的一条蜿蜒的河，凉爽又安静，伸了伸懒腰，顾晚舟一边蹲在河边洗菜一边问道：“这地方不错，你们怎么找到的？”

良久，顾晚舟听不见身后的回答，扭头时，只有思源蹲在自己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其他人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言不发。顾晚舟回头，把一片菜叶子放在思源的脑袋上，笑着说：“小心噢，不然掉下来可就不能吃了。”

地方是程景良选的吧，这不难猜啊。不回答是不想说谎来忽视两个人从前的感情，那样只为了彼此的用心良苦，当事人舍得辜负，但他们舍不得。

给皮划艇充满了气，思源迫不及待在里面蹦了几下就被苏闵泽伸长了手臂给捞了出来，顾晚舟和欧晨，沈洛从车里换了泳衣出来，思源便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抱住了她，瘪着嘴跟她告状，说是苏闵泽欺负他。看了一眼扭头烤肉的苏闵泽，顾晚舟笑笑，把思源带进了车里换好了泳裤，点了点他的鼻子说：“你今天可得好好巴结苏苏，不然待会儿下了水，没人理你怎么办？”

小东西偏了脑袋，笑道：“不是还有晚舟吗？”

顾晚舟扭扭头：“那可不一样，我的游泳技术可不能救一个人。”

“哼，我会狗刨。”

反正后来思源再下水，那个树懒的造型就没有变过，苏闵泽几次没有把人从自己手臂上扔下去，反倒连带着自己反被呛了好几口水，顾晚舟把小东西抱回来的时候，脸被呛得通红，却好像一点都不惊慌的样子，倒在皮划艇的正中间，小肚皮正对着阳光，竟缓缓睡了过去。

看上去何教授的身体恢复得不错，醒来一个月，从喝粥到正常饮食，徐辰溪也从医生那里得到了可以出院的通知，找了钟点工打扫了何光旭的房子，出院的时候，刚好是鬼节那天。徐辰溪接了他出院，把人送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开了问他：“何教授，今天是鬼节，不如我们喝两杯？”

何光旭开了车门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笑道：“徐医生忘了医生说我不能喝酒吗？”

徐辰溪把后备箱的门打开，站在车厢后面看着何光旭微微一笑：“看，我珍藏的大红袍。”

回到家，何光旭看见焕然一新的屋子有些恍惚，原本走路有些发颤的人居然在一瞬间冲进了自己的书房，那面墙上的书仿佛是他的命根子，徐辰溪把东西提进了客厅，扭头对站在书架前的何光旭说：“放心吧，只是打扫卫生，没有动过你的东西。”

何光旭再回头，徐辰溪已经走了进来，抬手，递给了自己一把钥匙，挑眉道：“这是新钥匙，你家空了这么久，可能不太安全。”

烧了壶热水，徐辰溪把自己带来的紫砂茶壶摆在茶几上，几盘外卖的小炒和卤味，外加一个鸡蛋羹，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何光旭沉默看着徐辰溪泡茶的动作，想了一下，最终还是举了筷子自己吃了起来，徐辰溪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把一杯茶放在何光旭面前说：“这大概是我喝茶喝得最奢侈的一次了。”

何光旭难得笑笑，举着紫砂茶杯轻轻一嗅：“你大概也是我见到过的喜欢品茶的人里最年轻的。”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徐辰溪喝完了一杯茶以后笑道：“原本是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是后来，被一个朋友传染的。”

“就是那个负责煤矿的朋友？”

徐辰溪点点头，举了筷子开始吃饭。这番行为倒让何光旭来了兴趣，他有些诧异徐辰溪没有借这个话题问他关于煤矿的事情，心下觉得好笑，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书房里的书架，淡淡道：“难得有这样一个可以感染到你的朋友，人生在世，知己难得，我搞了这么多年的研究，到头来，除了那堆写满了废话的纸，什么也没剩下。”

程景良的辞职引起了叶天成的极大不满，辞呈被他扔在人事部没几天，程景良的电话已经被他打爆了，可是叶之山却显得悠闲自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倒是让一直都联系不上程景良的叶天成急得不行。先是单方面解除了婚约，再辞了职，明启的合作商和股份都明显遭到了不小的打击，还有陆子寒的辞职，明启的法律团队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派人去医院请了无数次，程景良却始终拒绝见面，叶天成气得在办公室里扔文件，刚骂走一个秘书，拄着拐杖的叶之山就进来了。

“论沉着冷静，你是真的比不上一个年纪轻轻的程景良。”

叶之山的话多多少少让叶天成有些下不来台，挥走了身后的保镖，叶天成才开口问他：“他走了，山西怎么办？”

“能怎么办？”叶之山刚才的恨铁不成钢仍未散去，语气不太好：“你这样每天找些人来骂就能想到办法了是吗？！”

“我只是担心，那边瞒不住多久，您和马克也没有合作成功，这么快让他离开，恐怕后果我们担待不起。”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得叶之山一阵烦躁，冷眼扫了扫自己的儿子，心里的厌恶更深了些，叶之山这么多年在商场打拼多年，生出的儿子像个一无是处的傀儡，一点大局都把不稳，“山西那边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龚城已经过去了，但是……他也对那个煤矿有很大的怀疑，所以，他似乎有想回来的意思。”

叶之山沉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让可儿过去，把人稳住，至于程景良……哼，让他多陪陪他爷爷吧，还不急。”

晚上九点，叶家大宅灯火通明，叶之山一个人坐在书房翻看着什么，半晌，才有佣人敲了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叶之山挥退了佣人，伸手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袋交给男人，问他：“一切正常吗？”

男人点头，但想要接过东西的手有些迟疑，叶之山看了他一眼，把东西一把拍在桌上，淡淡道：“你们院长老了，很多事情都管不了了，你也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加油才对。”

男人离开叶家大宅的时候，叶之山书房里的桌子上少了一袋东西，但是却多了一杯茶水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佣人退了下去，把门轻轻带上，叶之山起身从身后的书墙中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相框，看了桌上关了小白鼠的笼子一眼，将相框放在那旁边，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大概也孤单够了，别怕，我找人去陪陪你。”

说到底，莫南还是思念你过度，身体好不了，也是正常的，这是心病。

段临笙把程莫南的房门轻轻合上，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在病房待到这么晚了，谁知道呢，自从上次程莫南心脏病发，他在这个病房的时间比在家都多，程景良从明启辞职好几天了，也开始慢慢准备着自己开公司创业的事情，好消息是程景良从明启离开还带动了一些曾经一起共过事的人辞了职，现在基本上也都跟着程景良准备创业的项目和投资，他不能二十四小时都陪伴着程莫南，段临笙只好多抽出一些时间陪着程莫南聊聊天。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很晚了，路过值班护士台的时候，护士都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开了电脑，才看到几个小时前云见浅发过来的邮件，嘴角轻轻展开，点开以后整个人都楞了一下，迅速滑动着鼠标看着云见浅发过来的信件，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有些不知所措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没了电，插上了数据线，给云见浅打过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先拔掉程老爷子的输液管。”

再一路狂奔到程莫南的病房，路过值班护士台的时候却发现护士已经不在了，程莫南的病房门大开，段临笙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医生和那个刚刚在“打盹”的护士正往输液管里注射着什么液体。

“你们在做什么！”段临笙从门口冲了进去，只是那句“住手”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整个人就被一棍子打昏了过去，医生和护士都惊慌失措地看着门口站着的黑衣男子，听见他说：“以后做事都小心一点，不然，后果你们自己考虑！”

惊恐地点点头，继续回过身去往输液管里注射着什么东西，从头到尾，程莫南都没有醒来过，像是睡得很沉，眼睛紧闭着，却像是十分安详的样子。

男子把段临笙扛进了隔壁一间空出来的房间，起身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注射器，直直地插进了段临笙的脖子，才转身离开。来到段临笙的办公室，电脑已经自动黑屏，只是手机仍旧还静静地躺在办公桌山充着电，男人把段临笙的电脑电源线直接拔掉，又从文件柜里抽出些文件，最后将手机和充电线收进自己的包里，冷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

程景良第二天再回到医院，把从外面买来的早餐放在了程莫南面前的桌板上，却听见程莫南笑了一声问他：“临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陪我下棋下得太晚起不来床吗？”

程景良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皱了眉问自己的爷爷：“临笙？他昨晚没有回去，我还以为是在医院睡了，怎么，他今天没有来吗？”

看着同样一脸疑惑的程莫南，程景良想了一会儿，又低头继续摆弄着面前的早餐，云淡风轻地笑道：“可能是昨晚上又去哪儿玩去了，我待会儿去办公室看看，你先吃早餐。”

“晚舟她们还没回来吗？”程莫南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小米粥轻轻吹着，呼吸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你姑妈他们都回了两天了，也不知道晚舟有没有一起去看看你奶奶。”

程景良拿出一个三鲜包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淡淡道：“她会去的，您就别瞎操心了，国庆之前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也带你回去待两天。”

顾晚舟当然得跟着程景良的家里人一起去看看陈映岚，好歹思源认祖归宗的事情总是要在找到宁依微之后纳入日程的，即便现在是已经带他去过一次了，这次再去就当是提前与程家人培养培养感情吧，多多少少都应该给点见面的机会，算是一剂心理预防针吧。

晚上在“端点”小坐，顾晚舟提前告诉了沈洛自己想换一款鸡尾酒，服务员上酒的时候，果然带来了一杯顾晚舟没有见到过的液体，杯身是修长的细直的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却是通体的黑色，顾晚舟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酒看了半天，才笑着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的何意，后者轻轻点了头，她却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举着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皱了眉，才放了酒杯。沈洛看着那杯酒的眼神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鬼？这个颜色，厉害了！”

顾晚舟笑笑，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也似自言自语一样：“何意从前告诉我，这是程景良的颜色。”

那是何意亲自调配的第一杯酒，他曾在陆子寒面前特意提起过，顾晚舟知道那大概是沈洛的意思，那天的她，碍于陆子寒的面子，不愿多计较什么，只是今天，顾晚舟却在那丝无可奈何中多了些理所应当，她也不得不佩服何意的眼神，看东西是真的太毒了。

现在的顾晚舟在何意眼中，大概就是和当初何意眼中的程景良没有区别吧，应该就是过于颓丧了些，那样明显的黑气场，何意感受得太深。

酒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晚舟给表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接走思源，小东西在河里游了一天，现在刚吃完饭不久就睡成了一只醒不过来的猫，苏闵泽把他放在了酒吧的沙发上，没睡多久倒是让酒吧的音乐声给吵醒了，看见了顾晚舟面前那边黑色的液体，居然睡眼惺忪地伸了手去抓酒杯，顾晚舟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笑骂：“这个你可不能喝，这个可不是平时在家阿姨给你做的热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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