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对家里保姆阿姨做的热巧克力情有独钟，奈何顾晚舟担心这东西会引起糖尿病，每周给他的量就控制在一百五十毫升的样子，好不容易见到个类似的液体，竟然还是假的，顾晚舟看着思源脸上抱憾终身的样子觉得好笑。恰好今天端点也没有热巧克力，她扭头找服务员要了一杯果汁，递上来的时候，几个人面前的几份小吃已经被思源吃得差不多了，再叫了几份吃的，顾晚舟把手放在思源的脑袋上轻声对他说：“待会儿让家里那个小哥哥把你接回家，你回去跟爷爷奶奶玩好不好？睡之前还有爷爷可以给你讲故事，你不是一直想听希腊神话吗？我把书带回来了，你今天晚上可以让爷爷给你讲，好不好？”

思源扭头看顾晚舟的时候，眼睛鼻子都挤到一起去了，语气有些愤愤不平的感觉，他用力盯着顾晚舟的脸，哼了一声：“晚舟是不愿意带我玩了呗。”

顾晚舟白眼一翻，真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各种套路，程景良的遗传基因大概是真的不可小觑。

“这个地方不适合小孩子，你应该回家看你的动画片！”顾晚舟轻轻拍了他的脑袋，“顺便可以回去和子寒视频聊会儿天，怎么样？我让小哥哥把手机借给你，你可以和子寒聊天。”小小的眼珠子转了一会儿，深思熟虑一样点了点头，再抬眼问顾晚舟：“那我可以让子寒在视频里给我讲故事吗？子寒还可以让我听故事解题猜谜语，爷爷也会吗？”

顾晚舟语塞，扶了扶额头，无可奈何地笑着：“可以可以，你回去告诉小哥哥，他会帮你的。”

思源的果汁刚喝完，顾晚舟的表弟便走上了酒吧的楼梯，小家伙见了人便冲过去搂住了他的腿，一脸的殷勤，顾晚舟看着那副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和节操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是苏闵泽教得好，还是该说程景良遗传得好。

思源离开没有多久，沈洛从厕所出来，顾晚舟面前的那杯酒已经喝完，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半晌，沈洛才幽幽开口：“我那时候也是心急想试试，你也不用这么气吧？”

顾晚舟扔了一个大白眼给她：“一杯酒而已，到底是你和何意的心意，管他是好是坏，我不也得照样喝吗？”话音刚落，沈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显得有些心虚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我的心意而已，为什么还要加一句何意的？”

顾晚舟闻言笑了：“为什么？沈大小姐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反应了一会儿顾晚舟的话，几个人突然就笑了起来，安于杯里的啤酒喝光了，一边倒酒眼神一边往柜台里的何意身上瞟：“难怪呢，每次来这何意都会问一句沈洛，我还没多在意，只是以为他在考虑要不要给沈洛的客户留包房的事，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安于目光的强烈，何意下意识往几个人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便直接走了过来，众人再一脸好笑地看向沈洛，不过她倒是挺正经的，没有什么尴尬的样子，反而还挺落落大方。

“有事？”何意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难得的笑容里却也往往带着些儒雅的暖意，整个人像个脱尘于反间的仙人，热情有礼之余，总还是有一种距离感，顾晚舟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人。琼瑶在经典著作《还珠格格》里借紫薇的嘴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始看故事的，另一种人是制造故事的人。”顾晚舟总觉得，何意就是后者，他身上的故事绝对不会少。

“想跟你借借最近听来的宁远的八卦。”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晚舟便率先开了口，眼睛盯着何意的，一副不容回避的样子。

何意听完笑了：“比如？我耳朵听到的八卦，太多了。”

顾晚舟也不紧不慢，笑着回应道：“给你们家送酒的代理和古城那家‘笑岩开’是一家吧？”何意点点头，问她“你怎么知道？而且你都知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那家代理。”

顾晚舟轻轻哼笑：“何老板是聪明人，跟你说话，我的耳朵才听得进去。”

“不过是些没什么地位的服务员随口聊的天而已，不一定对你有什么用。”

安于和陆祁是急性子，受不了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推让半天，有些不耐烦地对何意开口道：“何意，大家也都算熟人了，有什么话直说就行，别磨磨唧唧了，还急着喝酒呢。”

何意闻言笑笑，再回眼来看顾晚舟，她已经靠在沙发上等待他的回答。

无奈地笑了一下，带了些暖意的声音缓缓传来：“只是听说了他们家的小女儿清明以前好像在店里面和父母吵了一架，具体说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是提到过会去北京，好像是她父母不同意才吵的架。”

“那最近呢？她父母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顾晚舟斜睥着眼睛，“女儿离开这么久，就没点担心？”

“担心当然会有，只不过，好像他们也没能联系上，听说有一次连大女儿都回来了，也没能联系上人。”

酒过三巡，连酒吧开业以来从未公开喝过酒的何意都与几个人喝了些啤酒，几个人簇拥着离开的时候，从洗手间里出来的顾晚舟脚步停在柜台前，看着何意因为酒精有些脸红的样子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何意抬头，眼神里像是带了些酒醉的迷离，明明就几杯啤酒而已，顾晚舟却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听见他说：“顺便而已。”

好一个“顺便而已”，果然，大家都是制造故事的人。

宁家人联系不上宁依微算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实，只是苏闵泽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找不到宁依微，难道真的要将思源放在顾晚舟身边养大他吗？更何况现在思源属于见不得光的，顾晚舟派保镖的目的就是担心宁依微会突然冒出来做出些无法挽救的事情来，如果只是想逼迫程景良结婚还好，怕就怕的是宁依微身体里的另外两个人格。宁子把这两个人格刻画得这么极端凶悍，知道程景良居然和别的女人有了一个快九岁的儿子，顾晚舟怕八年前的错误还没来得及挽回，就又要因为另一个错误再次跌倒在宁依微的手里。

“她这算不算是破釜沉舟？”夜半，苏闵泽开车送顾晚舟回家，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问她，“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顾晚舟笑笑：“不算破釜吧，毕竟说到底，她只是想沉舟而已。不过也是，千万不要小看女人的嫉妒心。”

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回到家，思源睡在顾晚舟的床上，长长的睫毛卷曲地躺在那张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上，表弟的手机还握在小不点儿的手里，带着些亮度的屏幕照着小不点儿的脸，倒是显得有些诡异，顾晚舟小心从思源手里拿了手机，却听见里面传来陆子寒的声音：“你回来了？”

带着些小心翼翼，看来陆子寒也知道思源已经睡过去了。

“你给他讲故事讲到这么晚？”顾晚舟出了房间，看着屏幕里还在工作的陆子寒的脸，有些惊讶，“还好，他刚睡半个小时。”陆子寒的样子显得有些乐在其中，“就当是在预习功课。”

温润的笑容在屏幕里绽放，顾晚舟撇嘴一笑：“你够了。”

“晚舟，”陆子寒正了脸色，“其实我在想，如果思源不能……”

“子寒！”顾晚舟拦住他，表情变得严肃，“这份责任太重，我扛不起，也不想扛，更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承担他的错，这不是你必须做到的，你能陪我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感动也很感激了，真的。”

陆子寒隔着屏幕笑笑：“晚安。”

“晚安。”

给陈映岚上坟之前，顾晚舟特意在家里就与思源说好了要假装成从来没有见过陈映岚墓碑的样子，当时的思源还偏了偏脑袋一脸的疑惑和鄙视：“我记得大家都教我，不说谎。”

顾晚舟扔回他一个跟思源学的大白眼，耐心说道：“因为我们去的时候忘记告诉他们了，他们还不知道呢，不然一定会难过的。”

像是同情心泛滥成灾的程景良一样，思源的同情心简直可以成为一场海啸，甚至比自己亲爹还不过脑子，于是协议就愉快地达成了。同样是在那个山脚下的一家店门口等着与程景良的姑妈们，顾晚舟突然感觉恍若隔世，上一次来，明明还是程景良带着自己，这次却变成了自己带着程景良的儿子，这大概就是天注定吧，顾晚舟想，自己的人生总是要有些东西，是需要别人完成的，而别人的人生里也同样有些东西，是需要自己完成的，欠债还钱，不过如此吧。只是顾晚舟自己呢，好像她和程景良的人生，从来都是还不清的，也从来都搞不懂，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在山上的寺庙见到何意，是个特别意外的意外，顾晚舟倒是没想到，何意这样的人也会来寺庙做些妈妈们的事情，只是不意外的是，何意白天在寺庙里与程景良的姑妈们一起叩拜得到的一段红布，过了几天出现在了沈洛的包里。

从山上下来，顾晚舟带着思源把宁远走了一圈，吃了不少他在北京和浙江都没有吃过的东西，宁远小吃多，这也是顾晚舟在大学时期最愿意宣传自己家乡的特点之一，走过了不少年少时期每天都会走好多次的地方，顾晚舟突然想起，高中时候，那个时候的沈洛已经去了市里读了职业学校，有一个高三补习的下午，顾晚舟在班主任离开教室以后接到沈洛的电话，说是她已经在宁远一中的门口了，顾晚舟没来得及说话，冲出教室就把在隔壁班睡着小觉的欧晨拉出了教室。只是等到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到了学校大门口，却只见到了带着严肃表情的保安和几位在聊天的老师，顾晚舟盯着自动门的缝隙看了好久，最后却听见沈洛在电话的大笑声。

那天是愚人节，距高考还有两个月零六天。

放了欧晨夺过去的手机与她坐在石阶上轻轻笑着，任她与电话里的沈洛吵得不亦乐乎，扭头便看见程景良和他们班的一名女生笑意深深地下了楼，也是看见了顾晚舟和欧晨，不知道为什么，程景良居然下意识地收了笑容，与那女生的距离也显得远了些，顾晚舟的眼神里带了些疑惑，耳边却听见欧晨神秘地笑声，对着电话说：“景良刚刚好怂啊，和女生在一起呗晚舟抓到了！”

嗯，大概因为顾晚舟是只母老虎？

不过顾晚舟的确是想不起来，程景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害怕自己的，那个时候的她也不愿意考虑，为什么程景良看见自己以后会与那个女生保持距离，但是她心里清楚的是，如果程景良在看见自己以后还不与那个女生保持距离，她一定会炸毛的。

毕竟那个时候，两个人已经知道了对方心里的想法，程景良还敢朝三暮四，顾晚舟大概会活剥了他。

即便那时候没有在一起又怎样，即便顾晚舟自己也不愿意在一起又怎样，她不开心了，程景良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

被爱的人有恃无恐，顾晚舟也可以好好体验一下当初程景良的有恃无恐，说实在话，她很受用。

大概是顾晚舟想事情太过入神了，思源站在一家肠旺面门口摇了她的手好久，她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面前人不算多的肠旺面店，蹲下身去问他：“想吃吗？”

思源点了点头，盯着顾晚舟的眼睛说：“苏苏说，这家肠旺面是宁远最好吃的。”

顾晚舟楞了一下，问他：“苏苏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哼哼，秘密。”

吃过了肠旺面，两个人在外面逛到三点才回了家，顾妈正在厨房里择菜，思源看见顾妈的第一反应是撒开了顾晚舟的手直冲冲地抱住了顾妈给了一个充满了唾液酶的响啵儿。顾妈笑着伸手整理了思源的衣服，闻到了他身上的肠旺面的味道，皱眉道：“是不是出去吃东西了？待会儿还能吃得下饭吗？”

思源嘿嘿笑着，撒娇这种事情简直是手到擒来，倒是顾晚舟，饿了个半死，看见自己妈妈一副做了外婆的慈祥样子，忍不住吐槽道：“妈，您刚五十出头，至于一副六七十岁的老妈子样吗？”

顾妈从厨房里飞出了一把葱刚好砸在顾晚舟的脑袋上，思源在客厅看动画片的时候，正在洗菜的顾妈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她：“对了，我今天出去买菜遇见沈洛了，她也跟她妈妈在买菜呢，她是不是还没男朋友呢？”

顾晚舟低头剥着自己手里的葱，淡淡道：“您可别瞎着急啊，说不定人家就要有男朋友了，千万别把您同事家的儿子往她手里塞，我担心你们同事跟您绝交。”

“我不是这意思，是辰溪的妈妈，前天我俩在菜市场遇上，她跟我说来着，说是之前看见沈洛和个男孩子在一起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男朋友。”顾妈自言自语，手里的菜洗了一堆，又开始折腾冰箱里的排骨，顾晚舟歪了脑袋想了想，欧晨之前在电话里也和自己说过好几次，只不过好像沈洛那边却始终不见动静，倒是想到了今天在山上的庙里看见了何意撕走的那一段红布。

“能不撕段红布吗，前阵子沈洛经常说自己夜路走多了撞邪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上走在路上就看见了一只猫被车碾死。”大概是画面太过于触目惊心了，沈洛一连好几天没有睡好，听欧晨说起来，好像何意还给了沈洛一块黑曜石，据说可以宁神，只是沈洛觉得不太好，前段时间刚找了机会给何意还了回去。

顾晚舟拿着电话哈哈笑着：“原来何大老板这么贴心，可是我也没看出来他们俩有什么实际行动。”

虽然眼神倒是够明显了。

何意与沈洛，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欧晨也不太记得了，只是记得有一次郁铭家里的几个朋友约出来聚会，欧晨订了“端点”的一间包房，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却看见沈洛带了几名客户进了自己隔壁的包房，站在门口等着她出来与自己打招呼，却等到了拿着一杯牛奶的何意。

两个人打了招呼，何意转身进了沈洛的包房，原以为是哪个客户点的，却没想到何意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握着牛奶的沈洛。目送走了面瘫的何意，欧晨却从那杯热牛奶里感觉除了什么。

“你不是很少喝牛奶的吗？怎么了，胃疼啊？”欧晨伸手摸了摸沈洛的肚子，“里面的客户又是能喝的？你今天少喝点。”

沈洛摇摇头喝了一口牛奶：“不是，这是他送的，今天还好，客户都不怎么能喝，来这只是顺便看看宁远的夜景而已，这不是刚陪着去做了游船，就带他们来这边看看河边的夜景，好在何意这里的包房都是临河的。”

欧晨不再多问，只说让她回家的时候告诉自己一声，看着她进了包房，沈洛握着手里的那杯牛奶心里突然产生了些微妙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只是自从去年自己在“端点”因为饮酒过度胃疼开始，她每次带客户来的时候，何意就一定会给自己一杯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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