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遇到对自己打击很大的事时，通常会用天塌下来来形容。

我此时不仅觉得天塌下来了，还感觉海水也涨了，甚至于淹到了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上次坠海因很快昏迷，对这种可怖的感觉倒没多少记忆，这会儿所有记忆都鲜活起来了。

我扑腾着求救，身体却被海水逐步吞没，恐惧定格在记忆的最后一刻。

可短暂的昏迷后我活过来了，可摔得头皮血流的我妈还有救吗？

我知道没救了，可我却抱着侥幸。我都能侥幸的活下来，她是我妈，她应该比我更好运才对。

我撞破人群的阻拦，冲上去想抱起她，却不知怎么下手。

医生正从地上站起来，冲警察摇摇头。

这个摇头我再明白不过了。

有警察询问我是不是认识她，我想说我是她女儿，却又没能说出口。

我不配做她女儿，因为是我逼死了她，如果我不那么固执，也许她还活生生的生活在某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我怎么叫她，喊她，她都不会再给回应了。

很快的，医护人员拿来白布和推床，盖上白布后把她挪到床上。

“轻点……你们轻点……”我低声乞求，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才觉得荒唐可笑。

她死了，被我害死了，又怎会怕疼呢。

不，我倒希望她疼，那样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我一路跟着推床，看到他们要把她送进地下停尸房时，一把抓住了车。

“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在陪她一会儿？”

医生也是善良之人，到底给了我十分钟和她告别。

我掀开白布，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再忏悔再哭天抢地又有什么用呢，是我的不孝逼死了她，又何必把虚伪的眼泪表演给别人看！

我连忏悔的资格都没有，正应了我不害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的话。

告别时间一到，她被推了进去，问我是她什么人，是现在火化，还是存放几天。

多不愿回答的问题，却不得不说：“存几天吧。”

紧接着，警察找我确认与死者的关系。

“她……她是我……我妈……”说出我们的关系时，她生前因埋怨我而不准我叫她妈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我又哭得停不下来。

在知道我们是母女后，警方告知在我妈钱包里还有封遗书，问我是不是叫苏爻。

我哭着点头。

“这封遗书上写了她犯罪的自述书，我们要先交给警方存档。”

“能让我先看看吗？”

“不能，涉及刑事案件，等警方调查结束后才能告知你。”

我点点头：“辛苦你们！”

一位女警拍拍我的肩膀：“你节哀。”

“谢谢……”

警察走后，我在停尸房门口的椅子上一直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叫我，我应声回头看到了程嘉逸。

每次看到这张又帅又让我爱的脸，我总是会不自觉笑出声来，可此时此刻我却很讨厌他。

无比的讨厌！

我漠然的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停尸房的门，多希望人生是场奇幻剧，我喜欢的人能死而复生。

可既往的现实告诉我，逝者已矣，而生者还得处理遗留问题。

我用余光瞟到程嘉逸站在了距我几十厘米远的地方，从不停变换的腿部姿势来看，他似乎是很紧张。

至于紧张的原因，大概是心虚吧。

我妈是带着愤恨的心离开的，若她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程嘉逸出现在这儿。

我酝酿了很久，才能平静的说：“你不用来这里，你走吧。”

“苏爻……老婆……我……”

“在我主动找你聊之前，请你什么都别说，也别问。冯瑶的事我也会处理，你不用再插手。”

“老婆，你给我打电话时，我在聊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才没及时回复你。等我聊完打给你时，却一直没人接听，后来用GPS看到车在交警大队，我以为你出了车祸边往那边赶边打听。到了那儿才知道你的车因违停被拖走了，我正不知该怎么联系到你时才接到警察的电话，说叫陶莹的人留了遗书自杀了，说所有的事都是她做的，冯瑶是替罪羊。”

他说着做了个双手抱头的动作：“我当时完全不敢相信死的是咱妈，我以为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总之我不是故意来迟的，所以请你别生气，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余下的事我会处理。”

他长篇累牍的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解释他的无辜，让我别迁怒他。

可我自己都是罪恶之身，他又怎能独善其身？！

我的视线从停尸房的门上，平平移到他身上，他意识到我在看他后，主动蹲下与我对视。

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一股既愤懑又悲伤的情绪涌了上来，我快速的转过头：“我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家的事我会处理，不用外人插手。”

“老婆……”

他竟然还在这样叫我，我压抑了整个下午的火，因着这声“老婆”，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老婆？你这样叫我，我们是领结婚证了，还是大办酒席宴客了？都没有吧，所以我不是你老婆，请你也别再我眼前晃！”

我很少发火，但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感觉我当下的表情有多狰狞。他还想说什么，被我大吼一声打断：“如果你想逼死我，那你就站在我面前继续说。”

这话不是威胁，他应该也觉察到了，几分钟后总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靠着墙，顺着墙根蹲下去，捂住脸哭了起来。

这是最短也是最长的一个夜晚，我在走廊上呆了一宿，第二天赶早去了警局，主动询问冯瑶的事。

警察询问了我一些问题，我都照着我妈希望的方向回答。

我妈成了一个见钱眼开的恶人，她在与嫁给富豪的大女儿相认后，就一门心思想讹钱。但因女儿女婿太精明，频频失手。找到小女儿后，她发现双胞胎的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便生了把老大推下水、让老二扮演大女儿共享荣华的恶毒女人。

我亲口亲手把我妈变成了个恶赢满贯、虎毒识女的人。但这如果是她想要的，那我就都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