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又肩并肩地回了寝殿。

顾若兰悄声向宜宸道：“此番可气的她不轻。”

宜宸道：“过几日还要劳烦她动手，不气的狠些哪行？”

顾若兰道：“其实，她对你倒好，若要她害你，恐怕未必下得了手。”

宜宸面上浮出一丝冷笑，道：“下不下的了手，过几日就知道了。”

顾若兰点点头：“其实，过去那些事，许是她身不由己，若此番她有心悔过，就饶了她又何妨？”

宜宸轻笑一下：“你倒心善，只怕好心无好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时有小丫头跟进来伺候，二人便止住话头不讲了。

掷了一会儿色子，又围了一局棋，均是宜宸甘拜下风。转眼到了中午，宜宸又要留顾若兰用午膳。

顾若兰道：“父亲回程还需好多时日呢，今日把戏都唱完了，后面唱什么？”

宜宸听了笑笑，也只好作罢。

顾若兰便扭身向外走，行至门口，突然想起一事，又转过身来，盈盈一笑，道：“凌叔的事儿，还忘了谢你。”

宜宸笑道：“说这样的话，不见外吗？”转念一想，又道：“诶？你不是随着哲信占我的便宜吗？怎么又叫他凌叔了？”

顾若兰一低头，小声道：“女子没有从兄的道理。”言下之意，宜宸是他未来的丈夫，自然是要从夫喽？

宜宸却没听清，忙问：“你说什么？”

顾若兰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抬起头来笑道：“偏不告诉你了。”说着，转身去了。

宜宸见了她的样子，在心里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不觉浮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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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鼎下朝回家，几乎没做任何停留，便踏上了去滑州白马县的路程。

临走时，孟氏与顾家兄弟二人都不放心。顾哲誉道：“父亲，周家党羽众多，你去揭发他们的罪行，他们怎能善待你？你一个人去，叫我们如何放心的下？”

孟氏叫兄弟二人与父亲同行，却被顾鼎制止了：“我的确是缺个帮手，不过，哲誉在朝为官，与我同行，岂不更使周党生疑？哲信是个火爆脾气，此去滑州，用谋不用勇，他在与不在意义不大，不如不去的好。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见机行事，看看现有的随行官吏里，有没有一二个可用的吧。”

一家人正争执不下，小厮有庆却来回禀说：“老爷，陈公子的家仆来了。”

原来是凌风来了。顾鼎忙与之见礼：“凌大人，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凌风道：“不敢，顾大人叫我风使就是。殿下知顾大人即将远行，放心不下，特命凌风随行保护。”

顾鼎知道凌风是宜宸的暗卫，多少年来守护他的安全，寸步不离，若与自己同去滑州，谁来看顾宜宸呢？当下拱手道：“下官不敢，风使不在，殿下的安危交给谁呢？”

凌风道：“顾大人，实不相瞒，劝诫的话，凌风已说了一车有余，但殿下执意如此。想来若凌风不去，也无法使殿下安心，不如听命行事吧。”

习武之人不善言辞，虽然凌风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但他劝说宜宸时是何样的情景，恐怕谁都能想象的出来。顾鼎心中浮起一片感动，当下也不多话，赶忙带着凌风上路了。

顾鼎既奉皇命，便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率领吏部若干官吏奔赴滑州。凌风为避人耳目，又得顾鼎密令，并不与他同行，而是不远不近的暗中跟着官队。

两日后，顾鼎进入滑州境内。

滑州刺史庞温早早的便率周昌华及若干州官夹道相迎：“哎呀呀，顾大人哪！盼煞下官矣！顾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劳顿。快快，把白马县周县令特意为顾大人准备的八抬软轿抬过来！顾大人，您看，这可是周县令特意为您安排的，软轿中备有热水，可以净面，又有时鲜果品，生津解渴。您踏踏实实的坐在轿子里，咱们舒舒服服的入城查案，好不好？哈哈哈哈。”

依照大昱朝官制，钦差大臣到地方办差，所乘官轿车撵都有定规。似顾鼎这样的六品官吏，即便被点了钦差，所用的轿夫数也不可超过六人，滑州刺史却准备了八抬大轿，这分明是试探顾鼎肯不肯在自己面前违规越制。若不肯，说明他心中与这些人之间还有隔膜，若肯呢，则说明他愿意将己之所短暴露出来，恰恰说明他与自己人已心无芥蒂。

另一方面，顾鼎此次来，是特意为调查周昌华之事而来，按理说事情查清楚之前，应与周昌华避嫌，而滑州刺史却故意点明，软轿是周昌华所备，看他愿不愿接受这份人情，这不是试探又是什么？

依照往日的性情，顾鼎一定对这样的逢迎之语、试探之言深恶痛绝。可是今日，他却一改从前，热烈的回应道：“多谢庞刺史，多谢周县令。说什么查案不查案的话呢？公务暂且放后，从前碍于职责之分，我与二位大人少有接触，今日初见，正应先多亲近亲近才是啊。”

庞刺史听了，心中大喜：“哎呀，顾大人哪，这真是久闻不如见面哪。人皆说你严肃，下官倒觉得，顾大人乃天下第一随和人。实不相瞒，下官已在城中最豪华的酒楼包下席面，有美酒相佐、佳人相伴，只不知大人脾性，未敢坦言。今日替顾大人接风，咱们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顾鼎爽朗的大笑起来：“论理说，美酒佳人，却是好东西啊。不过，庞刺史，俗话说，穿衣戴帽，各有所好。只因在下对此二者皆没兴趣，这才博了一个严而不善的恶名，少交了多少朋友啊。”

庞刺史眼珠一转，忙道：“哦？原来如此。只不知顾大人所好者何物？”

顾鼎轻笑一下，附在庞刺史耳边小声道：“下官是文人出身，最爱附庸风雅，听说滑白马县产的一方好墨，远近闻名，下官——”

话到此处，庞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只怕顾鼎无所好，只要有所好，不管好什么，那都好办的多了。当下揽着顾鼎的肩头道：“好好好，顾大人请放心，滑州不但产的好墨，连好笔好纸好砚台，也是应有尽有。顾大人且随下官进城，好生休息一夜，明日起，下官一定亲自陪顾大人走街串巷，查访明白。”

“哈哈哈，好，多谢庞刺史。庞大哥啊，你我真是一见如故。有你这样的知音同行，我还坐什么八抬大轿？下官就与庞刺史同乘一轿入城，可好？”

“哈哈哈哈，好好好！顾大人，请！”于是，一行人称兄道弟，客客气气的进城去了。

当夜，庞刺史向远在京城的周傲良发出了第一封飞鸽传书：一切顺利，顾鼎无异动。

顾鼎在滑州馆驿住了下来。既然他已经明言不喜欢美酒佳肴、高宅阔屋，庞刺史也就没有再强迫他住在城中的豪华酒楼。只是每日陪着他在城中的字画店、古董店、文房四宝店四处转悠。

顾鼎豪不避讳，每次进店，什么好要什么，什么贵拿什么。两三日内，已花了庞刺史万余两银子。他要的越多，庞刺史和周昌华就越开心。跟官位比起来，这点银子算什么？只要能当上礼部侍郎，挣这点银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京城的丞相府中，周傲良每次接到庞温或周昌华发来的飞鸽传书，都禁不住在心中疑惑：难道自己想错了？难道那日玉明殿中发生的事都仅仅只是巧合？这个顾鼎，真的转了性情，见晋王封了亲王，便想用此事作为投靠周家的资本？

周傲良不怕他以此为要挟，请求升官晋爵。对周家来说，保举谁、贬黜谁，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周傲良暗暗在心中筹划，只要顾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昌华的事儿瞒过去，他就立刻上书，请求皇上恢复他从五品的官职。

不过，周傲良还是十分谨慎的在飞鸽传书中叮咛庞温与周昌华：小心驶得万年船，叫他先办公务，以观其志。

庞温接到周傲良的信，一边在心中暗自埋怨周傲良谨慎的过了头，一边不得不按照周相的指示试探顾鼎。第二天，他一边陪着顾鼎在古董店里看砚台，一边悄声道：“顾大人，关于白马县加赋一事，您看如何决断才好？”

顾鼎正在细细甄别桌子上的两方古砚孰优孰劣，听庞温问他，抬起头来笑道：“庞大哥急什么？此事容易办，不忙。”

庞温只好陪笑道：“是是，的确不难。不过，此事关乎周县令前程，悬而不决，难免叫人心焦啊。实话说，老丞相也是此意，舐犊情深嘛，对孙儿的事，也很上心哪。”

顾鼎笑道：“哦？周相派人传话来了？可否替下官引荐引荐？”

论理说，钦差办案，旁人均无权干涉，若周傲良私下里对此事指手画脚，可被冠以干预钦差公务之罪。庞温眼珠一转，多了个心眼，未敢明言周傲良与自己飞鸽传书之事，只殷勤笑道：“顾大人还需引荐吗？如今，大昱朝满朝上下，还有谁不知道此案交给顾大人来办？周县令乃丞相嫡孙，这将来嘛……啊，你说是不是，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