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街市里，官差挤开纷乱的人群，将一张新写就的告示张贴在城门口。&29378;&47;&20154;&47;&23567;&47;&35828;&47;&32593;&119;&119;&119;&47;&120;&105;&97;&111;&115;&104;&117;&111;&47;&107;&114;黄纸之上墨迹未干，朱印犹新。

这里是大梁的京城，首善之地。尽管帝国的一角正燃着战火，京中依旧繁华，人烟鼎盛。

自从靖川之乱以来，官府告示多是晓谕军民各自安分，或是征兵、或是征粮，每一张告示后边，都是数场战役的胜败。

京城离战场虽然路途遥远，仍有不少人的家人都上了战场。他们对官府的告示格外留心。很快，就有人围上去，一字一句读起告示上的文字。

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更多人把告示上的消息传播开去，听到的人无不充满喜悦的笑。

这急匆匆张贴的，原来是帝国上下都期盼的好消息。

裴韦将军一个月前就将靖川乱军逼回老家，所占的州府一一收回，重归大梁治下。乱军盘踞在靖川月余，始终负隅顽抗。原以为还会拖上一阵，但缺粮少药，越王得不到任何补给，城中民心涣散，裴韦将军终于在前日攻破了靖川城。

越王战死在乱军中，仅得一具尸骨。城破之日越王妃自缢于王府。一众乱党叛将，均随着动乱的结束领受了各自的惩罚，将押解回京，与囚于京中的越王世子一道收押，不日将枭首示众，以平民愤。

持续了大半年的靖川之乱终于平定，远方的征人也能回家。而旧岁已在年尾，新年即将来临。

街市重新热闹起来，往来的百姓面上都带着喜悦之色，本就为采买年货而来，眼下听到这个好消息，连小贩的叫卖声也更卖力了。

人群中有一对男女，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只有身姿窈窕，依稀可以辨认是个美人。

男子年轻俊逸，气度非凡，一望便知不是普通人。

他们也看到了那张告示，男子低声对女子说了句什么，引来女子的娇嗔，粉拳轻捶。

这样一对神仙眷侣模样的人走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女子伸手一指，男子便会将她所指的东西买下来，这份慷慨也让不少小媳妇大姑娘都羡慕不已。

临近岁暮还能如此悠闲的，全京城也只有齐昭与容沅这对未婚夫妇了。

这大半年的征战里，容沅的父兄都上了战场，立下战功得胜归来。或许等大军回朝的时候，容显麟的侯位就会往上抬一抬，成为国公了。

趁着容显麟不在，齐昭出入侯府更是无人阻挡。

他带着容沅，没事就溜出来。大半年里骑马狩猎、游遍京郊，将容沅过去十四年里不曾玩过的所有玩了个遍。

容显麟回朝后，容沅便会以公府千金的身份嫁入王府，届时是名正言顺的晋王妃。齐昭向她许诺，府里只有她一位女主人，不会有别的侧妃妾室。

随着齐严的登基，齐昭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作为新帝的嫡亲弟弟，晋王在新帝心中的分量，非常人可比。只是这位新贵十分清楚自己身份，无事不上朝，乐得逍遥。越是这样，新帝越信任他。谁都知道晋王不上朝，宫里赏赐却不断，快把晋王府堆满了。

知他倜傥不羁，也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尽管他有了容沅这位未婚妻，并不妨碍有人想把自家女儿塞进晋王府做妾的想法。明里暗里，甚至还有直接将美婢抬到王府门前，请管家收下的。

齐昭不胜其扰，终于在一次上朝的时候，公开宣称，此生只娶一名王妃，绝不纳妾，这才打消了别人的心思。

人人都羡慕容沅。羡慕她威武的父兄、高贵的身世、绝代的容貌，现在还有深情的夫婿，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啊，如今的闺阁少女里，还有谁能比她更风光？

只有容沅自己心头恍惚，时常因为太过幸福而出神。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实的，齐昭是不是真的存在。

从前听闻过杜子春帮助老者炼金丹的故事，也看过《南柯记》、《枕中记》一类的话本，知道有些人会在梦里经历寻常的一生，醒来依旧是个梦。

就像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耿光伏诛、越王授首。

曾经在侯府里百般刁难暗害过她的宋明芳早已香消，莲姨娘自请去家庙修行祈福。容菀月和容瑜更是寂然无声。

祝家的人也在春天的时候从这世上消失了，祝昌松竟是早就投靠了越王。齐宣被义阳王送回京城后，齐昭亲自审问，抓出一串越王的同谋，其中就有祝家。

这一次，祝昌松再也没法子给她下情药，试图污她清白了。

所有的人都有了应得的结局，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到容沅忽然失去了目标。

她此生原做好孤单一生的准备，只求复仇。

现在大仇已报，想保下的人一个不少，还多了一位俊俏郎君，说自己从小做梦，在梦里见过她。梦中事都记不得了，只觉得如果没有她，人生会有很大一片空缺。所寻所觅，求而不得的，就是那个梦里的人。

这就是齐昭对她眼熟的由来。

齐昭以为这只是个梦，容沅却有些心惊。

她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所有，没想到还有人会在梦里捡到过去的碎片。

但终究是碎片。

齐昭根本不记得他们曾经交过手，她还曾经是他的敌手。

每每思及此，容沅都有几分庆幸。

“下雪了。”

街上有人惊呼。

容沅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出神已经落后齐昭许多，一个人呆立在街角，愣愣地听着周围欢呼。

清凉的雪粒扑打在脸上，把她发烫的双颊冰了一冰，头脑反而清醒不少。

今天快到年尾还没下过一场雪，没想到第一场雪却是在今日，仿佛要埋葬一切不愉的过往。

齐昭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油纸伞，撑开了，在前路站定，朝容沅伸出手。

下雪了。

又是新的一岁了。

永平这个年号，也行将结束，只待来年开年，新的年号将伴随新的君主，给这个帝国带来新的气象。

她的前尘，也该随着这场新雪埋掉，告别过往。

容沅微笑着，向齐昭的方向跑了过去。

前生渺茫不可追。

未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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