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监捧着盘子，高举过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傅后边，在秋风中穿过窄长的宫门，径直朝云信宫后殿而来。&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云信宫的前殿慎德殿是永平帝议政之所，外臣蒙召中殿乃书房，还有些亲近大臣也能进入。后殿却是不折不扣的起居之所，与中殿以一道厚重木门隔开，彻底属于后宫。

后殿的殿门外，一个满头光溜溜的美貌女子，带着两个宫娥与一名太监，跪得直直的，满脸都是泪痕，犹自哭喊不已。

“师傅，那不是娴妃娘娘么？”穿过中殿的门，走得远了，女子的声音也再听不见。小内监好奇的问前头，“怎么跪在这儿了，圣上也不见她？”

他在宫里时日不短，各宫的主子早已认得清楚。那女子分明是宋娴妃，是宫里得脸的宠妃，寻常陪伴在圣驾左右不得抽身，今天竟然脱簪跪圣，真是新鲜奇闻。

他的师傅头也没回，低声道：“小马啊，师傅是不是教过你，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宫中寂静，四下无声。该说不该说的的话语都散在秋风里，随着一道道的落叶被卷走了。

“师傅今天再教你一句。莫说是娴妃娘娘脱簪待罪，就是哪天她一道圣旨被废了，你也别多好奇。在宫里，好奇的人都活不长，安安稳稳做手里的事才是正经。你没见圣上让进清凉茶么？慎德殿里正在发火呢，这时候哇，谁来求圣上，圣上都不会见的。”

小马后心一凉，头低得更低了。声音里也没了初时的好奇，规规矩矩的举好自己的铜盘，答了一句：“是。师傅。”

“陈公公。”跪在冷硬的汉白玉地上，宋娴妃的膝盖早已酸麻。她朝着后殿走出来的一位内监急切恳求，“求公公再为我通传一声，只说我有要事求见皇上，别无他想。”

陈公公虽不及秉笔太监、掌印太监那几位内监位高权重，却是永平帝的心腹太监，常年随侍，与宋娴妃也算熟悉。

见她还没走，陈公公本就皱巴巴的老脸，又添上一道皱纹：“我说娘娘，您怎么还没回宫去，圣上今儿说了，不见妃嫔，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外头风大，仔细吹坏了娘娘的玉体。”

宋娴妃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哀求道：“公公，求你再为我通传一句，便说不看在我面上，看在安平的面子上，请皇上见我一见吧。”

她又急忙脱下腕上一对赤金缠丝镯子，要塞给陈公公。光天化日之下，陈公公哪里肯要，推拖不已。

“圣上正在发脾气，只有皇后娘娘劝得住。这会子娘娘正从坤宁宫往这儿来呢，我劝娴妃娘娘还是暂且避开，切勿惊扰了娘娘的凤驾才好。”

宋娴妃恨恨地看了陈公公一眼：“公公若是现在肯为我通传一声，说不定娘娘的凤驾到来之前，皇上的脾气已经发完了。”

陈公公半眯着眼，笑得极为亲切：“娴妃娘娘可是为难奴才了。圣上金口说要皇后娘娘相陪，奴才怎敢违逆。凭娘娘如何舌灿莲花，也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尊贵呀。”

“陈公公。”几次三番讨好，都得不到满意回答，如今更被太监出言嘲讽，宋娴妃也不由动了怒，“本宫当日得势时，不曾少给公公半点，金玉玩器，公公不知收了多少。到了今日本宫有难，公公不思知恩图报就罢了，怎地还落井下石，这等行径，可教人不齿。”

“娴妃娘娘。”陈公公闻言也收敛笑容，板起脸来，“老奴正是念在娘娘当年对老奴多番照顾，才对娘娘好言相劝。既是娘娘看不上，回头老奴便将娘娘的赏赐送回和福宫便是。”

眼见陈公公动气，李公公慌忙上前劝慰：“公公莫急，公公莫急。我家娘娘也是一时情急。赏下来的东西，做主子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公公可千万别臊了娘娘的脸，真把东西送过来。”

有人递梯子，陈公公乐得下台：“还是李公公通透。娴妃娘娘为何心急，老奴也知道一二。可眼下圣上亲口说不愿见您，老奴也没法子。现如今，娘娘不如去求皇后娘娘，或是慧妃娘娘，这两位或许还可在圣上跟前美言两句。不是老奴催促，事情紧急，娘娘若是真的有心，就别跟这儿跪着了，该找谁找谁去吧。”

嘴上虽这么说，陈公公的心头实则不看好娴妃的前程。

永平帝此次动怒非比寻常，连慧妃知晓了遣人送来安神静气的茶水，都进不去慎德殿的大门。更别提那些个美人了，好几日都没在后宫见到帝王，想递几句话进来也不行。

圣上绝了后宫涉政的路子，偏偏只召来郭皇后，而不是与娴妃交好的慧妃。这其中之意，陈公公看得明白，娴妃却没懂。眼下听了他的话，还打算朝显仁宫而去。这一招棋走错，往后再要翻身就难了。

娴妃，这一次全完喽。

望着她匆促离去的背影，陈公公叫来远处当值的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叫人盯准了和福宫，一有动静，立马回来报给我。”

……

才八月底，宫里的金桂就开遍了，风里都是甜滋滋的香气，花气熏人。

玉兰、海棠、牡丹、丹桂，一向是宫中最受欢迎的香花，不仅花美，寓意也极好，“玉堂富贵”四字，便是说的这四种。乘在步辇上，宋娴妃却无心欣赏。

她一个劲地催促宫人：“再快些，颠着我也不要紧，哪怕跑起来，定要快些赶到显仁宫。”

李公公跑得满头是汗，还安慰她：“娘娘莫急。马上就到了。”

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到了。还没下辇，宋娴妃立时觉察出不对劲。往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显仁宫，今天竟然静悄悄的。不仅听不见丝竹歌吹，连宫门都紧闭着，一副萧索景象。

“快开门，娴妃娘娘到了，要来看望慧妃娘娘。”李公公边喘气，边吩咐。

门口的太监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一人听他的。

李公公急了：“你们都聋了，怎么一动不动？”

还是门口的大宫女机灵，忙上前福了一福：“回公公，慧妃娘娘病了，御医说要安心静养。这不，娘娘刚吃了一服药，正在安寝呢，奴婢们不敢惊扰。”

风声鹤唳的时候称病，李公公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你就说，是我来了。你们主子不会责怪你的。”宋娴妃犹自不明白，急切地说。

宫女抿嘴笑道：“娴妃娘娘也请体谅奴婢们吧。奴婢们为娘娘通传，惊扰了主子，届时娘娘无事，主子只会责罚奴婢。”

这番话极不客气，宋娴妃当时就要发作。还是李公公劝说才罢了。但无论她如何要求，显仁宫的宫门始终紧闭着，不愿为她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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