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御史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但在大梁的老牌官员中还算得上年轻。&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一眼望去，保养得宜的他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衣着得体、面容清癯，颌下的几缕长须更添了几丝清逸之气。

单看面容，实难想象他会是个两面三刀的奸猾之徒。但是宋御史能在监察御史这个位置上稳坐十来年，绝非一个清逸飘然的人能办到的。

监察御史之上虽有御史中丞，不过宋御史背后还有娴妃，是不容忽视的强大势力。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敢派人刺杀侯门千金，又能指使匪徒血洗京兆府。

等小厮拉开房门，宋御史进来，齐宣自然是迎了上去。

他亲自拉开太师椅，请宋御史上座。待小厮奉上香茶后，齐宣向宋御史举起茶杯，欠身行礼，口称：“小子招待不周，请宋大人见谅。”

齐宣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宋御史也不遑多让。他稍一侧身，半受了齐宣的一个礼，感概道：“世子莫怪老夫不知礼。老夫曾教导过世子半年的经学，称得上世子的半个老师，受世子半礼，不为过吧？”

“自然，自然。”齐宣连声说，心里已暗中警惕。

藩王世子的礼，寻常官员是受不起的。齐宣常在外边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赢得一片好评，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受他的礼。哪怕是半礼，皇族以外的人，也受不起。

然而大梁重孝道，尊师长。宋御史一来便摆出老师的架子，以老师的身份压住他的地位，生生受了他半礼，一开始就占了上风。

宋御史似乎是来闲谈的，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水。

齐宣耐心的等宋御史品完香茶，又对他书房中的陈设作出一番鉴赏评点，这才启口相问：“久没见宋大人，竟不知大人有如此闲情。一会让小厮们在后边花园摆上一席，我亲自相陪，与大人同饮几杯如何？”

“世子殿下客气，饮酒是不必了。老夫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事相求，还想请殿下看在庆王殿下的面上，与我宋家伸出援手。”

宋御史神态自若，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称呼。齐宣为人虽然谦和，却自矜身份，不肯让自己处在低位上，不愿叫他老师，一再以“大人”相称。

他东拉西扯了半天，其实就是想说出这句话。这话一出，宋御史的眼睛紧盯着齐宣，想看出他的态度。

齐宣的反应极快，立时摆出一副为难样子：“在下不过一名世子，远离封地，能力有限。御史大人背靠娴妃娘娘，宫中又有庆表哥相助，何事不成，哪里还用得上我。”

他这份托词在老狐狸眼中不堪一击。宋御史很快笑呵呵的说：“殿下过谦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殿下的能力吗？一点小事，殿下不过举手之劳就能办了。”

齐宣淡然一笑。

宋御史并不笨，他的确是找托词。凭他的力量，除了宫里动不得，在京中想让谁死，谁都躲不过去。宋御史的夸赞倒不算过分。

但他生性谨慎，不会随便应承。面对宋御史的恳求，依然摆手：“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恰好有几位朋友，外人觉得在下有本事，殊不知只是大家捧着，内里只是个花架子罢了。”

“殿下的花架子可了不得。”宋御史抛出了自己的条件，“恰好老夫想托殿下之事，只需要殿下一点工夫便能办好。此事一妥，老夫和娴妃，与庆王殿下的联系必将更加紧密。便是殿下，以后若有什么吩咐，老夫也愿为殿下尽绵薄之力。”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有诚意，齐宣也不想一再推脱，反而失去了这个摇摆的盟友。

他点点头：“大人开口，在下自当尽力为之。不知大人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宋御史笑得像一只狐狸：“说来也简单。殿下应当已经知道了昨天京兆府发生的事了。”

齐宣颔首：“略有耳闻。”

“这事说来惭愧。殿下知道娴妃娘娘是我的大女儿，自幼聪慧懂事，不需要我操心。可我还有个小女儿，因是中年得女，难免娇惯了些。嫁为人妇了还任性置气。”说到这里，宋御史看了看齐宣的脸色，斟酌下接下来的言语。

“我这个小女儿，是别人的继室。元配留下一个女儿，百般不听话，我女儿不喜欢她，想从家里调些人去吓唬吓唬小姑娘。没想到被小姑娘的侍卫捉住了还送官，非说他们是什么，黑衣贼。这罪名太大，把我女儿吓坏了。她不懂事，以为把犯错的人灭口就能挽回局面，这才有了京兆府的事。”

一桩血案，在他口中，就成了爱女无意间犯下的小过错。这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嘴上功夫，非得浸淫官场十数年，才能修炼到家。

齐宣早就从耿光口中知道了一切，亦配合做出惊讶之态：“御史大人说的，莫不是诚毅侯府的侯夫人吧？”

这么说，宋家女儿想为害的，就是容家的大小姐容沅了。

齐宣对容大小姐的印象十分深刻。

虽然那日远远就看见了一个红衣娇艳的少女，他一开始却没在意。京中有无数美貌，但他的志向从不在脂粉里，对美貌的态度与常人大不相同。

真正让他留意上心的，是容大小姐的口才手段。她能把劣势转化为优势，对吕琰恰到好处的讽刺，既不咄咄逼人，也不软弱可欺，让齐宣忍不住想与她有所结交。

谁知容大小姐的态度十分冷淡，先是婉拒了他上门的要求，又退回了他送去的礼物。论态度，甚至不如对晋王热络。

回想起容沅，齐宣暗自咬牙。

宋御史却没察觉他情绪的异动，依然在说自己的事：“是啊。一想到小女可能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诚毅侯府的名声也会受影响。我寝食不安，这才想找殿下出手，为宋家解困。不知殿下意思如何？”

回过神的齐宣笑得很温和：“老师开口，学生岂有不从？只是我不知从何下手，大人可有指点？”

宋御史神秘一笑：“不会让殿下白忙，老夫亦准备好后手，可为殿下效力。这件事，正好可以结合边关的事情一起处理，让殿下也能从中得利。”

……

宋御史走后，耿光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他也实在忍耐力惊人。宋御史在齐宣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小心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动静。宋御史待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

耿光一面活动僵硬的手脚，一面问齐宣：“殿下对宋家的事怎么看？”

耿光方才听得清楚，宋御史拿来交换的，是京兆府留下的“目击证人”，可以证明柳柯与京兆府血案有关联。

齐宣皱着眉：“这个老狐狸，早就给我设好了套，由不得我不帮他。”

宋御史太狡猾了，就是给自己家扫尾的时候，还不忘给别人使绊子。他提出的合作条件，齐宣根本无法拒绝。

“那殿下预备怎么做？”耿光问。

“宋御史只是个小忙，不用挂心。我们还是应当把精力放在大事上。既然他想让柳柯承担这一切。你去准备准备，牺牲多少人手和地点都无所谓。务必要把柳柯拉下马来。我倒要看看，黑衣贼、私卖军器，这几项重罪压下来，太子怎么保住他。”

齐宣的笑容温柔又残酷，耿光看得心中一凛，再无更多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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