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去看修尚谆渗着血的尸体，心神慌乱，再瞅了一眼屋内，只有正面开窗，其余三面俱是墙壁，没有退路。&29378;&20154;&23567;&35828;&32593;&936;&969;&936;&12290;&120;&105;&97;&111;&115;&104;&117;&111;&65287;&107;&114;

门外的人见没有应答，做了一个手势，砰的一声踢开了房门。

我亦不再犹豫，捏碎了瓷碗，拿着碎片身子一闪在来人颈间划去。

他的血溅在我脸上，反而掩了我的面容，而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唯有在援兵赶来前杀光在场的所有人，我才有活路。

然而，我只有一人，他们却有十多人，武功都不弱，时间无疑成了我最大的敌人。

恰在这时，自屋顶窜出十五六人，俱是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眼睛和嘴，眼神犀利冰冷。手握钢刀，精钢所制，四尺三寸长，薄而轻……

地杀!

尚不及细想，便被一黑衣人拦腰抱过，虽是黑衣蒙面，但从那双冷冽没有温度的眼睛便可以看出，这是昊殇。

我身子一顿道：“不能留下活口。”

昊殇点头，随即冷声吩咐道：“杀尽。”

昊殇抱着我拐进修府外旁边的胡同。天色已晚，胡同两侧的商铺都关了门，昊殇在其中一家门前停下，嘴里发出一种近似鸟叫的声音。

木板拼成的门自内闪出一条缝隙，昊殇拥着我挤了进去。他把我的脸贴在胸上，一只手挡住了我另一半的脸。

我只闻到胭脂的香气，便被他带着穿过前堂进了院子。

昊殇犹然戴着面具，但来人显然识得他的身份，恭敬地叫了声：“主上。”

昊殇道：“派人去丞相府看看，留下活口了吗?必要的话，灭门。”

“昊……”我欲唤他，又觉得不妥，便安静下来，直到那人离去。

昊殇松开我，退后一步斥道：“你当真不要命了，明知道有埋伏还敢往里闯。”

沉沉的夜色下他的眼睛亮如寒星，玉身长立，风姿静稳。

方才强压下的恐惧漫上心头，我的身子虚软无力，摇晃起来。

昊殇赶忙上前抱住我，一手揽过我的腰，一手探上我的额头，又摸了下我的脖子。

他的手冰冷，触到我颈间温热的肌肤，我不禁一抖，只觉火热自那里被点燃，一路烧到两腮。再看他，虽是黑色面巾未除，但一双眼睛亦是不自然地不敢看我。

我心头一暖，道：“你可有看到那一声‘有刺客’，是何人嚷的?”

昊殇摇头道：“没有，我也是被那一声惊到，才闯了进去的。”

我低头想了想，自怀里掏出安神的丹药吃下，又递了颗到昊殇的嘴边。

他也不问，张嘴就吃，冰冷的唇顺势含住了我的手指。

我靠在他的怀里，抬着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他亦在看我，牙齿却在轻轻咬着我的手指，清冷的眼中渐渐涌起波涛。

昊殇眼中深刻的情感打在我心头，却扯出异样的疼痛来，人不由得清醒，猛地抽出手指，别过头去，强自平静道：“我得回去。”

只听一阵沉默过后，昊殇道：“跟我走吧，修尚谆已死，修家人丁凋零，颓势已定。有没有来世尚且未知，我只想守着你，能守多久便是多久。”

我感觉得到昊殇的紧张和期盼，却忽略了他话中深藏的含义，只觉头脑中修慧的脸越无法磨灭，我恨她，还有卓岱那仁义的君王。我冷声道：“昊殇，我要回去。”说着脱去了外面罩着的丫头的衣服，露出内里天青色的衣裙。

昊殇双手环住我的腰，把我送向他的胸膛，我与他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我唯有把头后仰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昊殇眼中一丝阴霾骤然掠过，冷冷地道：“若是我不允许呢?”

这么长时间，昊殇总是顺着我，我说不，他便不强求，哪怕暗自神伤亦会选择成全我，无论我的要求多么无理。

第82章 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襟(二)

我说：“昊殇，修慧不死，我将永生不得安宁。”

昊殇松开了手，转身就走，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杀她。”

我赶忙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拖，急道：“不，我不要她死得这么容易，我要她也尝尝我当年的所受的苦。我要她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地死去，我要她最爱的男人亲自惩罚她……”

昊殇猛地回过头，一甩手，把我摔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一片悲怆，他说：“你……你……”

他胸间强烈地起伏着，却说不出话。

我自地上站起来，仰着头看着昊殇道：“是，我毒如蛇蝎。可是，昊殇，你还天真地以为我是瑭姻，有着美丽的容颜善良的心，热爱生活并相信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吗?你醒醒吧，瑭姻死了，这是事实，我告诉你很久了，而我……”

话未说完，昊殇的手便捂住了我的嘴，他说：“你要回宗人监?”

我点头。

他说：“必须回去?”

我点头。

他说：“若是丞相府留有活口呢?”

“他们未必看得清我的脸，听天由命吧。”

昊殇眼角堆起褶皱，不知面罩下的他是不是笑了，那又是一个怎样的笑容呢?

他揽着我就往外走。

我急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去万一被人看到……”

昊殇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异常黑亮，叫人不敢逼视，他说：“我坚持。”

说罢带着我自后门拐出。

那夜，无风，星光黯淡，月色清缈。

那夜，有情，历尽险难，方见真心。

只是那夜，我尚不知道许多事就因为执念而改变。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晚我跟着昊殇天涯远去，放弃仇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每一次想起都是痛彻心扉的疼。

想必是修尚谆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街道上四处是官兵，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盘查。

昊殇对于京城的街道颇为熟识，在各条胡同中闪身而过，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官兵。直到那时我还幼稚地以为，昊殇坚持送我是因为他对地形的很有信心。

我们自宗人监门外远远掠过，却同时身子一震。

卓炀黑色的身影令我脑中一声轰鸣，他身旁站着宁宇，身后是一队玄士军。卓炀背对着我们在与牢头交谈。

我手心全是汗，只觉得心瞬时沉到最低谷，看向昊殇，他亦是脸色铁青。我们都明白，那缩骨丸需要时间发生反应，我们来不及……

他冰冷的手揽着我的腰，我们并肩而立看着卓炀和宁宇走了进去。

昊殇侧头看我，眼中有些看不清明的情感丝丝碎裂，我尚不及看清楚，他眼中已是一片清冷。

他手上一紧，带着我来到宗人监的后墙，站在一棵繁茂的柳树下，墙内便是关押我的牢房。不一会儿，卓炀便会走过来，发现空荡荡的牢房，和完好无损的牢门。

昊殇放开我，走到墙前，突然出手，就听一声巨响，厚重的石墙被生生震出一个洞来。

我心中突然澄净明了，悲上心头，失声大喊道：“不……”

昊殇急速出手，点了我的哑穴，拦腰抱起我就飞蹿出去。

速度带出风来，忽忽自耳边而过，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碎裂在风中。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拳头去捶打昊殇的胸口，带着绝望的敲打，亦疼在我心。

“不要，不要……”未及说出的话在心中回响。

打着打着我便不敢再打了，身后卓炀越逼越近，黑色的发在风中张扬，我不敢让昊殇分神，只求昊殇能甩开卓炀全身而退。然而，宁宇轻功不弱，为什么没有赶上?

答案很快揭晓了。紧闭的城门前，宁宇手持玉箫，直直地站在那里。而城墙之上，弓箭手架起了弓箭，蓄势待发。

昊殇身形一转，无声落地。

我心一沉，竟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卓炀的发带不知何时散开，一头黑发披在肩上，整个人凛冽孤傲，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身后是紧随而来的一队玄士军。

卓炀一个跟头翻倒宁宇身旁，正对着我们，依然是桀骜不羁的笑：“地杀!若是我没有猜错，我等终于有幸见到地杀首领的真颜了。”

昊殇面巾遮面，右手掐着我的脖子，眼中清冷一片，天地孤廖的怆然。他说：“幸会。”

卓炀道：“不知阁下劫持内子意欲何为?”

昊殇冷冷地看着我，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道：“殿下命系她手，不是吗?”

宁宇脸上一阵慌乱，卓炀却眉目不动，微笑依旧道：“若是如此，阁下方才便可动手，何须花力气走上这么久呢。”

昊殇不语，突然之间手里便多了一个竹管，我看着他吹响了它。地杀，地杀死士一来，我们便有逃离的机会。

卓炀神色一紧，想必看出他在召唤援兵，一来距离太远，二来我在昊殇手里，卓炀根本无法出手制止。卓炀道：“阁下既然不想要我二人的性命，倒不如说说你的目的。”

昊殇道：“一命换一命，我要卓岱的人头。”

“做梦。”宁宇玉箫横直，便欲上前。

卓炀伸手横在他面前，眼中异芒一闪，狠厉之色顿起，手中的玄铁剑竟发出嘶嘶的低鸣。

他说：“你要我弑父?”

昊殇道：“我给了你一个早日登上王位的机会。”

时间在对峙中流走，每走一分我的心便沉下一分，地杀未至，是否其间横生意外呢?

卓炀扬起玄铁，杀机遽起道：“既然地杀没有赶来，那么……阁下今晚便不能离开。”

我很想告诉昊殇，杀我，哪怕折磨我也好，卓炀正是看透了你不忍杀我，才占得先机的。若是你在我身上插上一刀，卓炀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笃定的。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只得在这个冰冷的怀抱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昊殇道：“既是如此，殿下可愿与在下决斗?”

卓炀看着昊殇，黑色的眼中光刃一浮，又敛去光芒来寻我的眼睛，眼泪不断涌出迷蒙了双眼，我竟然看不清此时卓炀是以怎样的表情在看着我。

我只到听他说：“好。你如果赢了，便可以离开。”

宁宇惊呼：“卓炀，你疯了，他已是笼中鸟，逃得出去吗?”

昊殇道：“好。你如果赢了，尊夫人和我的命便是你的。”

昊殇不知何时点了我其他的穴道，我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然而一切已成定局，我又能说什么呢?我泪落脸颊，低声道：“你……”

千言万语咽在心中，只能说出一个“你”字。

昊殇看着我的眼底清光潋滟，异样的柔和。他亦小声道：“万事小心，尤其是你身边的人。还有，你与卓炀的情蛊是有解法的，只要你心中甘愿解除此蛊，再以鲜血喂食卓炀便可。记住，我希望你能够幸福，不管是不是我给予的幸福。”

我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腥甜的气味令我清醒，我睁开眼睛，低声道：“告诉我，谁出卖了你?”

昊殇道：“原谅我，泫汶，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用我最爱人的幸福起的誓言。我不能牺牲你的幸福。”

“不……”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昊殇点了我的哑穴。我只是徒劳地张着嘴，无声地呐喊。

那一刻，我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我很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可是，我却不甘心，哪怕是疼到极处，我也要看着昊殇，记住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勇敢很执着，为了仇恨可以放弃所有，然而，在昊殇面前，一切

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他用他不悔的付出和不变的深情柔软了我冷硬的心，他为了爱，放弃了一切……

一声争鸣，玄铁出鞘，卓炀道：“到了这个时候，阁下难道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看着昊殇的背影，见他手抬至脸前，再落下时手里便拽着一黑色的面巾。

抽气声四起，宁宇惊道：“是你!”

卓炀神色平淡道：“今晚没有见到你，正觉得疑惑，不承想还是见到了。”

宁宇道：“竟然是你，可恨我与你相交多年，竟没有察觉半分。”

卓炀低头看着手中的玄铁剑，道：“昊殇，你为何要掌控地杀刺杀我?”

昊殇道：“你认为我会说吗?”

卓炀抬头看着昊殇，竟然浮现出几分伤感，他说：“多谢。”

昊殇有着他的坚持，但他的这句反问无疑在提醒卓炀，幕后另有黑手。

昊殇手中握着那把近似钢棍的剑，赤白色的光在夜里皎白犹如月光，却漾着冷然的杀气。

高手过招，星野死寂，杀气颓盛。

玄铁剑破风啸吟，雷霆之势，化作长弧一道，劈向昊殇。

昊殇身子一侧，横剑去挡。一声清亮的惊鸣，白刃的细剑与赤青的玄铁兵刃相交，竟迸出火光来。

卓炀飞身错步，剑势急转，厚重的玄铁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影繁杂的圆弧，第二招已然使出。

昊殇细剑一颤，身如疾箭，自玄铁锋芒最盛出错身而过。

二人俱是黑衣，只见两条黑色的身影缠斗在一起，身形灵动步法诡异，白光青光不时闪出，耀人眼目。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拆过百招。玄铁气劲霸道以攻为主，昊殇处于守势，几个借势打势亦是攻得卓炀全力招架。

我只觉得眼前纷杂的黑影频频闪闪，撩人眼花。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昊殇抑或卓炀，却在刚刚抓住的瞬间便有被交错的剑气生生地割裂。

直到，其中的一人倒下……

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重重掩住，根本看不清外间的一切，只觉得一个黑影向我走来，解开了我的穴道，把我抱在怀中。

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亦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但我的心却凉到冰点……

卓炀擦去我脸上的泪，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低声道：“你去看看他吧，我想，他是真的爱你。”

是的，我知道，自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真的爱我，你包容我一切的无理要求，包容我的冷言冷语，你倾尽所有纵容我，直至付出生命，而我……而我犹如你身体里的蛊虫，噬咬着你的骨血，吞噬着你的精华，直到你的生命枯竭。

昊殇，瑭姻已然欠你良多;而今生泫汶……不值得你倾情如斯，不值得，不值得，你知道吗，昊殇，你的深情错付，我不值得的……

迈出的每一步都踏着我心头崩裂的伤口上，剧痛反而使我意识清明。我知道卓炀在看着我，宁宇在看着我，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直直地站着，看着地上仰面躺着的昊殇，他闭着眼睛，睫毛低垂，手里犹然握着剑，胸前的黑衣洇湿一片，因是黑衣，所以看不出血色，但身下蜿蜒的血河流淌在石子路上，成妖艳的血红色。我想，自今日起，纠缠我半生的梦魇中便会多上这样的一幕。

我就这样看着他如玉的面孔，苍白的肌肤，感受他至死依然带着的旷世孤寂。

手抚上胸口，心中低吟道：“昊殇，从今往后你不再孤单，你已经住进了这里，我们给彼此做个伴吧。”

然后，我转过身，决然地，走向了卓炀。

修慧，只剩下你了，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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