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一)

山林四寂，低凝无风，举目远望，依稀可见一马平川的辽阔草原，苍翠的绿连成一片海洋，生机勃勃的冲天昂扬而起，却不及它一望无际的博远震撼人心。&40;&29378;&95;&20154;&95;&23567;&95;&35828;&95;&32593;&45;&119;&119;&11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41;一脉绿色之中几个白点连缀成片，成攻难易受之势，应该是蛮夷大帐。耳边掠过一丝冷风，随之撕裂空气的声音响

起，我本能地侧身闪过，一支冷箭直直地打进身后的树干中。

我身立不动，喊道：“箭下留人，小女人有件信物可表明身份。”

此处地处险要，赫朗不会不安插暗哨。一人身着青衣自树上落下，有着蛮夷人特有的浓黑的眉毛，宽阔的脸盘，满脸戒备地看着我。

我自发中取出赫朗的狼牌，尚未及开口，青衣人便扑通跪倒在地，嘴里支吾说着什么。

我道：“我非你族人，听不懂蛮夷话。”

那人微微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渐渐讶然转变为崇敬，那仰视我的神情不禁让我怀疑他脸上的面具是不是松动了。他说：“方才……刚才，小人鲁莽，差点伤了贵人，”他脖子一扬道，“你处罚我吧。”

我说：“我想见你们的王，劳烦带路。”

青衣人点头，转身对着树上说了一通蛮夷话，带着我出了林子。

一路畅通无阻，行至最大的一处帐篷处，门外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带刀侍卫，俱是粗眉圆木，皮肤黝黑。青衣人与其中一人交谈了几句，神色无奈地用不流利的汉语对我道：“殿下……殿下尚未起身，不如……先去休息?”

这一路下来颠簸奔劳的，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太阳都快出来了，他赫朗还未起身!

女人心气到底是小，见不得别人过得闲适。我身子一闪就窜了进去，把侍卫的呼喊声抛在身后。

人刚进帐篷，一只大手迎面而来，不及躲闪，脖子已经被人擒住。

带着睡意的低哑嗓音用蛮夷话说着什么。

我看向来人，竟是赤裸着身子的赫朗，苍狼一般的眼睛眯着充满危险气息。

见我不答，他手上加力，捏得我一阵窒息。

两名侍卫和青衣人急急地冲了进来，赫朗赤裸着身子倒也不羞，倒是他们扑通跪倒在地，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赫朗掐着我脖子的手渐渐松了下来，说了句蛮夷话，那三人犹如大赦一般退了出去。

他侧着脸低声道：“你主子人呢?”

我有主子?这才想到自己还戴着面具，难怪他上来就是杀手。

本想看着他说几句话，但他未着寸缕，小麦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平坦紧绷的小腹……

脸上有些热，我别过头道：“你先穿上衣服。”

未料赫朗闻言一惊，抓着我的肩一双凌厉的眸子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渐渐扯开，道：“孤的身子都被你看过了，你说怎么办吧?”

……

“殿下……”一声娇嗔自床榻传来，一位皮肤细腻如雪白皙的女人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玉腿长而细，腰肢犹如水蛇，一床薄薄的丝被围在身上，勉强遮盖了重要部位，却欲笑还迎地露着半边雪白的乳峰，春色缓缓流泻而出。

“美人。”我低赞道。

赫朗抓着我的肩不放，凑近我的脸，道：“有你美吗?”

距离很近，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很热，犹带睡眼的眸子透着一丝玩味和几分兴趣。我嘴上带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脱光了一定没有她好看，殿下真是艳福无边。”

赫朗闻言双目精光毕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我亦不动，平静地由着他看。

片刻，他突地抽回了手，转身走到床榻前，揪着那女人的一只胳膊狠狠把她甩到地上。女人被摔得目瞪口呆，连哭泣都忘记了，呆呆盯着赫朗浮出戾气的一双狼目。赫朗低低地道：“滚!”

那女人这才低低地抽泣起来，身子颤抖着缓缓起身，赤着身子就往外走。

这蛮人真是……我心有不忍，拿起一床大被，狠狠地瞪了一眼赫朗，走到女人身边为她披上，她犹带惊恐的眼睛疑惑中带着感激地看着我，我嫣然一笑道：“没事的。”

偌大的帐中只剩下我们两人，不，是我和一个不穿衣服的野蛮人。

赫朗横着他骄傲的身材在我眼前横晃，要不是我戴着面具，脸色怕是自然不到哪儿去。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冷哼道：“我说过我会来。”

他缓缓地开始穿衣服，一下一顿地看着我：“留下来。”

我走到帐内一侧，见地上铺着一块完整的白老虎皮，虎头未失凶恶的神采，坐了上去，摸着柔软的皮毛道：“殿下是想充实后宫还是借此挑衅我朝?”

他无视我的讥讽，走到我面前，高高地俯视我道：“没人知道你在这儿，你留下来，孤帮你灭了修家。”

我无奈地笑了：“晚了，卓炀怕是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他动怒，皱着眉冷声道：“你故意的?”

“江山美人殿下会怎么选?”

赫朗一怔。答案亦不言自明，这野心勃勃的君王，怎么舍得下权杖之下的万里疆土。

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虽然想到赫朗不会轻易放我走，却没有料到会遇到巫一，会生出那样的事端来。

我别过脸去，问道：“修升呢?”

他亦冷着脸不再看我，招呼了下人进来，扔下一句话出了大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先洗漱更衣。”

伺候的侍女俱是冷面寡言，沐浴后把我的头发梳成若干小辫辫，梢用银盾的辫套套住，垂于背后。一套侍女的粗布衣裙摆在我面前的矮桌上，我没有多言，由着她们为我穿戴妥当。

出了帐子，明媚的阳光刺得眼前一晕，细细密密的微风拂面，长草犹如波浪一般迎风而舞，空气中青草的味道和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牛羊的叫声，马儿的奔驰声，兵士们操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这便是塞外，风花飞花，青山碧草阶，远离了青石琉璃瓦的红墙深院，一切宁静有因。

犹记得，曾有那么一个人，要带我远离争斗的漩涡去塞外牧马放羊，然而，所有的努力在仇恨面前都化作了一声叹息，苍白无力。

“怎么，看呆了?”

赫朗自马上翻身而下落在我面前，手里攥着马鞭，额上全是汗水。

我递上一方手帕。

他冷眼瞥我，没有接，只是径自从我身边走过，走进帐中。

我收回手帕，追着他进了帐子，道：“修升呢?”

赫朗转过身，手背拂去额上的汗水，道：“孤听闻过一个关于你的传言，倾城瑭姻的故事。”

“如此无稽之谈殿下怎可尽信?”

赫朗狼目微动，光芒凌厉成一刃，细密成网揪的人挪不开眼。他说：“那你为何与修氏为难?”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殿下无关。殿下此番神不知鬼不觉地重创边境驻军，活捉主帅可谓是收获颇丰，泫汶不过是要修升一命，难不成殿下想反悔?”

赫朗狠狠地瞪我，灰色的眼中强压着怒火，道：“孤忘了，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说罢不再看我，手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帐内清晰可闻，原本铺置白老虎皮的地上渐渐向两侧分开，一个地道的入口露了出来，黑暗的楼梯一望不见底，似乎尽头闪着橙黄的光，又似乎只是黑沉沉的一片。一黑衣人自内走出，青眉细目全然不似蛮夷

人的粗犷脸型，脸色苍白透着几分阴柔，许是长年不见天日。

赫朗道：“守着。”

黑衣人沉默地点头。

青石铺砌的石阶，阴湿的墙壁，幽暗的光线。台阶上长了苔藓，很滑，我全然留心地紧跟在赫朗身后。

沿着台阶走到尽处，便是一处石室，灰色的石壁凹凸不平，墙上挂着火把，盈盈明明的火光映红了修升的脸。

修升被绑在十字的木架上，铁质的镣铐锁着四肢，身上的衣服已经支离破碎，头发披散凌乱，身上是一处处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渗着血，鲜红的暗红的血迹沾染了衣衫布满的肌肤，那张纵马京城不可一世的脸光辉不在，头低垂着。

心脏快跳了两拍，一种夹杂着兴奋激动的情绪在我心头蔓延开来，宛如见到猎物的猎手一般，压抑不住升腾起来的兴奋。

赫朗侧头瞥了我一眼，如墨的瞳孔一微，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我缓缓走向修升，站在他身前，距离很近，这种近在咫尺的征服的快感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修升闻声艰难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含着血的嘴里吐出几个字：“是你，瑭姻。”

我伸出两个指头把他额前的长发拢到后面，轻柔地道：“我是泫汶。”

修升啐了一口，血腥气溅到了我脸上，他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道：“你，真是毒如蛇蝎，当年留你一命，乃是我修氏最大的错误。”

“修元帅说笑了，王后恨瑭姻入骨，怎么舍得让瑭姻死呢，沦为娼妓……很好呀，确实是痛不欲生的恩典。”

修升说：“哼，这样的恩典……如果不是王上，你可知道灰飞烟灭的极刑?”

我取下头上的发簪，沿着他结痂的伤口一点点地刺进去，横向扯动，生生撕裂那些伤口。

修升的眼中一片血红，仇恨的火焰吞没了他的眼白，这位纵横沙场数十载的将领气势依旧慑人。他忍着痛，咬着牙吞掉了呻吟声。

我看着他圆瞪的眼睛，往事一切历历在目，仇恨的火苗漫上心间，带着灼烧的疼痛燃遍全身，猩红的记忆迷蒙了双眼。

那一天，在蛮夷大帐的密室里，我第一次痛快地发泄自己的仇恨和压抑在心中百年的屈辱，赫朗许是唯一见过这样疯狂嗜血的我的人。

赫朗冲上来在后面紧紧地抱住我，强拉着我后退几步。赫朗怒极，扳过我的身子，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我愣愣地停了动作，手无力地滑到身侧，赫朗圈着我，一双厉目竟然柔光毕现。

我笑了，自嘲的笑容：“你觉得我可怜吗?”

赫朗愣了一下，随即扬唇轻轻地笑了，如同风和日丽的草原上升起的太阳，炯然的温暖。

我突然觉得只有这一刻的自己才是真实活着的。

我说：“他是我的。”

赫朗笑看我一眼，转向修升，侧脸如同刀削般坚毅，眼中漠漠寒光锋利如芒，他低声道：“修元帅，孤再问你一次，帅印在哪儿?”

修升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连字成句，“你……你们狼狈为奸，不会有好下场……”

赫朗背过身子，道：“他是你的。”

痛苦已经持续了二百年，这次，就痛快地结束吧。

我捏上修升的脖子，注视着他脸上每一刻的表情，清脆的一声，修升双眼凸出生命就此终结。

“你快乐吗?”

我抬头去看赫朗，摇头道：“什么是快乐，我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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