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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快乐的时光,大概总是过得很快。www.angran.me严以珩几乎没有太多实感,只觉得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大三的上学期就这么平静安稳地度过了。
有课的时候就去学校,没课的时候就去实习赚钱,休息的时间就用来复习功课准备考试。
几个人租的新房子住起来也很省心。四个大男人挤一间两居室听起来很可怕,但几人同时都在的时间实在不多。严以珩和苏筱偶尔回学校上课,鹿溪来的次数更少。
一转眼,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临近年底,鹿溪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严以珩没多想,只以为是快到期末,鹿溪忙着复习。
直到有一次,他听到鹿溪在和他的母亲吵架。
说吵架可能也不太恰当,大概只能算是……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起因还是因为鹿溪的实习。
鹿溪大概是铁了心要往建筑这一行扎根,从母亲手下的那家设计公司离开后,他又辗转找了好几份工作——他没细说,但看他到处跑面试的情况来看,应该都是自己选择的。
鹿溪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他父母,多半是不太赞同的。
那次电话里,鹿溪妈妈又提起了她为鹿溪规划好的职业路线——还是那家国字开头的“铁饭碗”。
当时鹿溪坐在他们的小出租屋里,右手不停地按着额头,疲惫地说:“妈,这个事情,有空我们好好聊聊,今天先不说了。”
认识鹿溪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这好像还是严以珩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不体面的表情。
他挂断电话后,严以珩试探着坐到他身边,伸手碰碰他的手背。
鹿溪沉默不语,几分钟之后才开口,缓缓说道:“……你说,非要让我去做一个跟学习的专业毫无关系的工作,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非要让你去哪里呢?”严以珩不解地问道,“或者说,是觉得你以后打算做的这行,有什么不好吗?”
鹿溪苦笑道:“不好听。”
“不好听?”严以珩更不懂了。
这一次,鹿溪沉默了更久。
“不好听的意思就是……”鹿溪向后靠在沙发上,脑袋枕着靠背,神情都带上了一丝迷茫和……无奈,“人家问起来,‘鹿家的儿子在做什么工作啊?’”
鹿溪转过头,看着严以珩:“‘在工地搬砖’,这个话……不好听。”
他继续解释道:“这个工作不好,不够体面,说出去没有面子,很丢脸。”
严以珩更加不能理解——且不说鹿溪读的是设计,跟工地搬砖根本就是两码事,就算真的是在工地搬砖,严以珩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或“不够体面”。
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赚来的钱,还分体面不体面吗?
但他多少明白了,鹿溪为自己规划的路,和……鹿家为他规划的路,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方向。
“他们希望我……”鹿溪又抬头看着天花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也能走我爸那条路,所以现在……现在就在铺路了。但我不想啊。”
他说着,脸上又露出苦涩的笑:“我不想啊!这很难理解吗?我有时真的不明白……是,我当然知道按照他们的想法去生活,能拥有既轻松又有光明的未来,可是……”
鹿溪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按按胸口,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不想做……公司老板,我不想做学校的校长,我不盼望扬名立万。我想……我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喃喃地说:“我想……想做我自己,想做鹿溪,而不是……”
那最后的几个字,轻到几乎无法听清声音。
“……鹿家的儿子。”
严以珩听得心里泛酸。他往鹿溪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拥住了他。
言语的力量太过苍白,他思索半天,最终还是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会有办法吧”。
但是鹿溪好像真的被安慰到了。他回抱住严以珩,带着点自嘲,道:“发发牢骚,不想说这些,也……”
他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只能跟你说这些。”
他没有说清楚“这些”到底指的是什么,严以珩却完全能够理解那话中的含义。
他只能向自己的恋人倾诉这样“不知好歹”的话,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妄想要更多;明明可以走着父母安排好的宽阔大路,他却说想要“做自己”。
那一次的谈话,就没有什么后续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鹿溪依然忙碌,直到元旦假期才好一些。
但那个假期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1月4号我……要过生日。”鹿溪犹豫着说。
这真是严以珩疏忽了——他还真不知道鹿溪的生日是哪天。
“4号吗?”严以珩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那不就是假期之后那一天?”
谈恋爱马上就要一整年了,都没问过恋人的生日。严以珩心里有点愧疚,连忙说道:“要不要庆祝一下?”
“……要庆祝。”鹿溪艰难地说。
他这副表情,实在无法不让人多想。
严以珩不自觉地坐直身体,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问,鹿溪的脸上露出一种……几乎称得上痛苦的表情。
“……20岁,家里要庆祝一下。”鹿溪的话说得飞快,那句子却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半点力气,“请了一堆人,全是……我爸妈的关系。”
严以珩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鹿溪的意思了。
“我的朋友,我的同学,我的……恋人,都没有通知过。那些收到邀请函的人里,也有那么几个跟我同龄的,但都是……那些家庭的小孩,有的认识,有的,我也不认识。”
很长的一句话,好像耗光了鹿溪的力气。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在提起“鹿家”的时候,常见的无奈和……疲惫。
这一次,甚至可以用筋疲力尽来形容。
“我当然也可以邀请你们来,但是……”鹿溪轻声反问道,“谁会在意你们呢……不能提供帮助的人,他们没有人会在意。我也……”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含糊:“不想让你们做那些‘关系’里的一环。”
严以珩抿着唇,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脸也贴着他的肩膀,低声道:“鹿溪……”
开了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不想错过鹿溪的生日,却也明白鹿溪的顾虑。
说不遗憾,那肯定是假的,但……
人生也就这一次20岁生日,自然要好好庆祝。可这些“庆祝”,这些邀请来的贵宾,这些可能花费高昂的布置和安排,又有多少是真的为了庆祝……这个20岁的生日呢?
对孩子的爱和亲情是真的,然而在这些爱和亲情之外,想要借助这个庆生的由头来维系这个圈子里的交际和人脉,也是真的。
在这一刻,严以珩才终于明白,每一次鹿溪提起家里时那隐隐的烦躁究竟是因为什么。
最终,严以珩只是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安慰他。
“好啦,就算你让我去,我也不想……我也不认识别人,好尴尬哦。”他贴近鹿溪的耳边笑笑,轻声说,“我们找个时间,就我们两个人,给你庆生,好吗?”
鹿溪扭过头,揽住他的腰,凑过去跟他接了一个浅浅的吻。
“前阵子一直在搞这些,”他抵着严以珩的额头,解释起先前的忙碌,“日子就定在4号,我不想在元旦假期还要操心这些,就……只有赶着时间。”
他又吻住严以珩,含含糊糊地说:“难得有三天假期,想跟你一起……”
严以珩轻笑着回吻他。
就算心里再不情不愿,该出席的场合还是要出席。
1月4号那天鹿溪没课,但还是一大早就从他们的出租屋动身回家了——比要去上班的严以珩还早。
临出门前他跟严以珩说:“晚上给我留个门,别反锁。”
严以珩惊讶:“你还回来啊?”
他问这话没有别的意思——这种场合,鹿溪免不了要喝酒,一整天的筵席,根本不可能不喝醉。
怎么想,都是就近回鹿家更方便一些。
鹿溪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皱着眉想了想,说:“那,要不去姥姥家?近一些。”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晚上想见你。”
严以珩耳根泛红,伸手戳他的腰,小声说:“好吧,那晚上我过去……你几点结束呢?”
鹿溪的表情又变得复杂:“……争取早一点,反正,我12点之前一定去。”
“好。”严以珩笑着捏他的脸,“哎呀,过生日,开心一点嘛!”
鹿溪挤出个笑容看他。
那天晚上,鹿溪到姥姥家时,距离那一天结束还有十来分钟。
严以珩刚洗完澡,正在拿手机看着网课,听到开门声时扬声说了一句:“这么准时。”
说着还起身跑去门口迎他。
然后就被推门而入的鹿溪抱了个满怀。
鹿溪肯定是喝多了,眼神都透着醉意。
不过,进门之前竟然还记得吃了一颗薄荷糖,压下那股冲天的酒味。
严以珩被他按着后脑,带着薄荷味道的激烈亲吻长驱直入。
两人的衣服乱七八糟落了一地,鹿溪急得连去床上都等不及。
姥姥家的沙发用了几十年,好在皮子还算结实,嘎吱嘎吱摇了半宿也没有要散架的意思。
结束之后,严以珩躺在沙发上平复着呼吸,鹿溪则穿了一条裤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他的手机叮叮当当一阵响,严以珩抬头瞥了一眼——
新消息全都是照片。
鹿溪点开大图,一张一张往后翻。
严以珩视力好,隔着这点距离也能看清照片的内容。
都是今天的生日宴。
鹿溪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优雅的模样完全不似平常。
他游刃有余地扮演着鹿家彬彬有礼的小儿子,看上去明明那么得心应手。
严以珩的视线又落到鹿溪身上——
鹿溪早就换下了那件西装——开门时,他穿的还是前阵子严以珩挑的一件薄毛衣,灰色的,休闲又时髦。
想着想着,严以珩心里又有些难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刚好看到鹿溪翻过了最后一张照片。
鹿溪站在一张很大的圆形转桌前,手里举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高档洋酒,正在往摞成金字塔形状的高脚杯里倒着酒。
他微笑着看向手里琥珀色的透明酒液,笑意却好像一点都没传到眼底。
那些照片,鹿溪一一看过去,一张都没保存。
严以珩有些可惜,想说要不还是留几张,手刚伸过去就被鹿溪躲开了。
鹿溪的酒劲儿醒得很快,此刻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开心的情绪,但至少看着严以珩的目光是温柔的。
他伸手搂过严以珩的肩膀,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严以珩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半晌,他听到鹿溪说:“小珩,你知道我第一次喝酒……是几岁吗?”
严以珩抬头看他。
鹿溪伸手,比了一个“3”的手势:“3岁。我爸用筷子,沾了一滴茅台。”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严以珩的脑海里就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时候的场景了。
他尽量冷静地问:“……没有人阻止吗?”
鹿溪没有看他,移开了视线望着空空的天花板。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其他人应该都在……起哄看热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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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鹿溪自然不会记得,只是之后很多年里,前前后后被无数个人提起过这段往事。
“有时不想喝,或者真的喝不动了,就老有人说,‘你三岁时喝酒都没事,现在也没事’。”
鹿溪裸着上半身,裹了一条毯子,怀里抱着同样赤/裸的严以珩。
两个人挤在一张毯子里,亲密无间。
“我真的很讨厌这些,讨厌应酬,讨厌喝酒,讨厌……维系那些人脉关系。”
鹿溪的手臂收得很紧,把严以珩紧紧圈在怀中。
严以珩换了个姿势,也同样用力地环住鹿溪的腰,脸颊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伸手抚着鹿溪的后背,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酒……”
“不喜欢也……没有用。”鹿溪慢慢说道,“喜欢,没有用;不喜欢,同样也没有用。”
严以珩坐直身体,裹着毯子看着鹿溪。
他的眉心悄悄皱起,看向鹿溪时的神色无奈又忧伤。
“那……怎么办呢?”严以珩轻声问道。
今天是鹿溪20岁的生日。
这是一个本该开心的日子。鹿家邀请了那么多人,大家聚在一起,看似真心地为鹿家的小少爷庆祝……他的生日。
可鹿溪……只带着一身的酒气和满心疲惫。
鹿溪没有回答严以珩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听起来非常类似的问题。
他问:“小珩,你想过以后吗?”
他在严以珩不解的表情中继续问道:“以后……做什么。”
但很快,他又摇头笑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明知故问:“你要考研,考法硕。”
他低低地说道:“你早就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
严以珩忽然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了。
“那你呢,鹿溪?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严以珩伸手握住他,“还是……不想听你家里的安排吗?”
“不想。”鹿溪摇摇头,脸上露出浅浅笑意,“我想去工地搬砖。”
严以珩笑着戳他手背:“你看,你不是也早就想好了吗?那……还是上次你说的那家企业?去那里吗?”
鹿溪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又露出一种……像是带着痛苦的复杂神情。
严以珩的手在毯子外面放了许久,冷意慢慢渗透进皮肤,他的指尖一片冰凉。
他动动手臂,把两只手都缩回毯子里。
柔软厚实的毛毯下,他的手迟迟没有暖和起来。
过了许久,严以珩出声开了个玩笑:“担心拿不到他们的offer吗?那你要努力了哦。”
鹿溪也顺势挤出一个微笑:“……好。”
那晚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白天毕竟喝了那么多酒,鹿溪几乎在躺到床上的瞬间就睡着了。
呼吸声很均匀,只是听上去有些重。
严以珩闭着眼睛躺在他的身旁,怎么都睡不着。
鹿溪是聪明人,他……也是。
有些事情,或许鹿溪开不了口,但……他多少也能猜到。
鹿溪提过的那家公司,他后来也去搜索过。
那家公司的确非常出色,在国内做得风生水起,国外的业务也发展得顺风顺水。
唯一的问题在于……
“海外管培生”。
据说,公司为了更深一步地打开海外市场,这些年招来的新员工通通派往海外支援。
至于去的地方……多半都是非洲。
薪水开得很高,福利待遇也好,但依然留不住人——薪水再高又能怎样呢?想花都没地方花。
海外管培生,一般都是待三年。
大部分人都待不到三年,觉得苦,也觉得没意思。而能吃苦、肯留下来的人,在三年之后才发现,等待着他们的,是下一个三年。
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还有三年。
求职论坛里有个hot帖,发帖的楼主就是公司最早一批去海外开拓市场的人,在外面待了六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当然,鹿溪能选择的offer,绝对不止这一家。
阳城大学的建筑类专业很有名,哪怕鹿溪找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拿着普普通通的薪水,也绝对能够过上不错的生活。
……再不济,去家里给他安排好的地方,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但鹿溪会吗?严以珩闭着眼睛想。
鹿溪不会。
他要去最好的班级,最好的大学,自然也要拿……最好的offer。
严以珩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前老听人说,大学时候的恋爱是最不靠谱的。爱的时候你侬我侬,毕业的时候……全都各奔东西了。
严以珩……以前没怎么想过这些,一来毕业还早,二来……
想过和鹿溪的未来吗?严以珩扪心自问。
鹿溪那样的家庭,会允许自己的存在吗?
严以珩不知道,也不愿意多想。
现在爱着的时候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至于未来,至于以后……
严以珩无法设想。
大概……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他闭着眼睛,薄薄的眼皮因为用力太久甚至产生了轻微的酸涩。
他想揉揉眼睛,然而还没做出半点动作,就听到身旁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鹿溪竟然没有睡着。
严以珩背对着他侧躺着,支起耳朵小心听着身后的动静。
身旁的床垫微微下陷,鹿溪动作很轻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发了很久呆。
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的声音都那样轻微。
严以珩在被子里抠着手指,同样没有半点睡意。
过了许久,鹿溪才重新躺回床上。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严以珩,用额头靠着他的背。
大约几分钟之后,严以珩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带着鼻音的吸气声。
而他自己,依然闭着眼睛,手指捏得紧紧的。
然而,第二天一早,这两个都没睡好的人,脸上都已经看不出半分疲惫了。
鹿溪早早起床洗澡,在严以珩刷牙的时候凑过来拍着自己的脸,沮丧地说:“昨天实在喝太多了,早上脸都肿了,唉!”
严以珩含糊地说了一句:“你脸本来就肿。”
然后就被鹿溪狠狠捏了一把屁股。
出门前,鹿溪说:“今天回那边?”
指的是他们租的那间小房子。
“我五点下课,去公司找你,我们一起回?”
严以珩点头,说“行”。
两个人的相处依然自然融洽,白天的时候该上课的上课该工作的工作,晚上的时候像连体婴一样一直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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