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谢致抽噎着从梦里醒来，房间里还完全黑着，谢致拖着那个不详的梦魇坐起来，难以自制地把脸埋进手心里。www.ganwuwx.com

方灼被惊醒，握着谢致的肩膀问：“怎么了？做噩梦了？”方灼摸到谢致的手腕，想要把谢致盖着脸的手拉开，谢致却使了很大的力气和他别着劲儿。

谢致偶尔的走神，频繁的失眠，总是不到眼底的笑意方灼都看在眼里，而他一直没有找到消除的方法。

昨天他们刚刚一起过了圣诞节，谢致好像和方柠一样，满意于中西结合的晚餐，不在意桌上的是火鸡还是土鸡，圣诞帽还放在桌子上，方灼计划好新年要和谢致去看烟花，等寒假了还要去乡下看雪。

浅浅深深的暗停滞在卧室里，窗帘不动，天光不动。

梦见了谁才会伤心成这样。

方灼抱着抽噎的谢致，慢慢拍着他的背，“梦都是反的，别害怕。”

谢致靠在方灼怀里，把自己的脸压在方灼肩膀上，半天才说：“方灼，我想回去看看。”

方灼顺着谢致的背，“好，我陪你去。”

那天晚上放学，谢致和往常一样要拐去骑车，方灼却搭着他的脖子叫他往后，“不是回去看看吗？”

其实谢致在接触到清早的第一束阳光时就后悔了早上冲动下说出口的话，一整天方灼都没再提这件事，谢致本来打算把早上发生的和没发生的都算成一场昨天的梦，彻底抛到脑后。

“要骑车过去？”方灼用手背贴了下谢致冰凉的耳朵，“晚上太冷了，我们打车过去。”

谢致觉得方灼把他头顶的厚厚沙子全吹开了。

谢致决定要大数据为他规划一条最便宜的回家路线，最便宜的回家路线仅仅需要56分钟，谢致较为满意，于是方灼和谢致乘了地铁，倒了公交，走了一段僻静的夜路才到了谢致家那片小别墅区。

冬天天黑得早，别墅区又没什么闲逛的人，谢致拉着方灼的手，走在自己熟悉的人行道上。

这个地方好像比其他地方都要寂静，树影和房屋都带着肃穆的阴影，一走进这里，谢致就感觉到一种无由来的紧迫和烦躁，谢致没发现，他和方灼从进入这里后边没有再说过话。

谢致闷头走了一会儿，忽然在一颗光秃秃的大树边停住脚，“到了。”谢致的目光穿过修剪得整齐的灌木带，远远地落在一个两层的小别墅上。

小巧的院子被枯败的月季围绕，高高低低的花盆组合着放在院子一角，小小的水池映着别处的亮反射出微微飘荡的碎光。

小别墅只有一层的灯亮着，二楼书房的灯是暗的，“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吧。www.wxzhiling.com”

估计贺有瑾这会儿不在家，房子里这会儿只有周姨一个人在，谢致看了看时间，默默给自己定了期限，就等半个小时，不管贺有瑾回不回来他就等半个小时。

谢致要等，方灼就静静地陪着等，结果等了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贺有瑾的车开进院子的时候都十点了。

谢致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清楚一点，但他们站得远，天色又黑，谢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贺有瑾自己下车，转身的姿势像戈壁滩上风力发电机转动的大扇叶，谢致看着寒冷夜色中的剪影稳步地行走，和一个熟悉的男人一起走进了家门。

方灼看着谢致微微前倾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人影，如果把这一刻的谢致定格成一座雕像，那会很适合用来表达---期望或向往那种---只往前看的主题。

方灼等着谢致往前走。

可谢致却转过了头，他走到方灼身边，说：“我们走吧。”

谢致用自己的手心贴着方灼泛红的手背，说：“手怎么这么冰。”说着他握着方灼的手放到自己的围巾下面，贴着他暖烘烘的脖子。

方灼沉沉地看着谢致说：“你和我一起走吗？”

谢致把方灼的手翻了面捂着，说：“不然我去哪里？”

“这会儿外面没有车了。”

谢致亲眼看到了健康的贺有瑾，证实了噩梦的荒谬和自己的无足轻重，压在他心上一个多月的愧疚被陪在贺有瑾身边的宋啟分走一半，谢致蹭了蹭方灼的手心，带着笑意说：“我们扫个共享单车，只不过要先走一段路。”

一股陌生又汹涌的情绪俘获了方灼，他不知道要把谢致怎么样才能叫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方灼几乎要掐住谢致的脖子，他看着谢致弯着的笑眼，克制着力度按着谢致的喉咙。

谢致被方灼弄得痒了，他拉下方灼的手，有点期待地说：“走吧，我们正好还能买杯奶茶。”

新年一天天临近，期末紧随其后，谢致和方灼一天比一天睡得晚。

谢致有许多功课要补，他熬得晚，方灼也不会提前睡，早上起床变成了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谢致为多睡五分钟折腰，把空气流通的自行车换成了更快一点的公交车。

昼长夜短的冬日，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天光未亮，谢致每个早晨都像梦游一样跟着方灼出门。早晨的那趟公交车上挤满了学生和早起上班的年轻人，找个能站的位置都不容易，两个男孩有了光明正大挤在一起的理由，方灼拉着公交车的扶手，谢致就靠着方灼，把自己的脑袋放在方灼曲起的臂弯里，摇摇晃晃地补个觉。

睡不醒的校园生活似乎格外漫长，盼得快要油尽灯枯新年假期才姗姗来迟。

跨年那天晚上，水波淋漓的江边挤满了人，预告了近一个月的新年烟火聚集了太多人的期待。

方灼如愿以偿，和谢致去了江边看烟花。美中不足的是，看烟花的人不止他和谢致两个人。

徐远川站在方灼右边，不在乎周围挤挤挨挨的陌生人，冲着漫天绽放的烟火大喊：“明年我要和虞因一起跨年！我一定要让虞因成为我的女朋友！”

林律搭着庞海和徐远川，昂着头扯着脖子比徐远川喊得还大声：“我要上重点！我要去北京！”

周围的人对青春正好的面庞宽容而鼓励，像是看漂亮烟火一样笑着看他们，谢致拉一拉方灼的袖子，糟心地说：“咱们离他们远点，太丢人了。”

徐远川自己现眼还不够，他兴奋地搭上方灼的肩膀，伸着头够着谢致，还不忘用眼神招呼庞海：说：“快点，快点，新的一年新的希望，让愿望赢在起跑线上！”

周围人群拥挤，方灼顺势在嘈杂的黑暗中握住了谢致的手，璀璨烟火重叠着绽放，人群中传来逐渐整齐高昂的倒数声，在此起彼伏的欢笑尖叫和祝福声中，方灼侧着脸对谢致说：“新的一年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谢致看着方灼的嘴唇在动，但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天上的彩色烟火，遥遥地应和着人群的呼喊，给方灼脸上镀上忽明忽暗的光，

谢致的心随着烟火炸裂的喷响砰砰回震。

方灼的眼睛，方灼的鼻梁，谢致被晃了眼，迷了心，倘若岁月能就此静止的念头搅得他心旌摇荡，他望着方灼，眩晕漂浮着在方灼脸上亲了一下。

“新年快乐。”

他们身后传来女孩们压抑的惊呼，窃窃私语和嗤嗤暗笑挑破了光彩流转的炫影，谢致如梦方醒，窸窸窣窣的窃笑比烟火震耳的炸裂更响，贴着他的后背传进他的耳朵。

他不太在乎那笑声是善意还是险恶，可方灼呢，他会为他的鲁莽生气吗？

就在谢致兀自忐忑时，方灼松开了谢致的手。

谢致被松开的左手僵硬地垂在身侧，他没敢转头去看方灼。

方灼向后侧脸，眼角的暗色让后面女生们窸窣的讨论哑声。然后他绕着谢致的肩膀，捂住了他的一只耳朵。

外界的喧杂变得模糊闷钝，谢致听着自己血液的鼓噪声，像是奔流不息的江流。

方灼靠近谢致，在这个鼓励浓情蜜意心和心无限靠近的时刻，方灼的动作并不越钜，可他亲了谢致的耳朵，月下奔流的浩浩江水摔了跟头，跌落成了水花四溅的瀑布。

谢致在无可遏制的跌落里听见方灼说，“我的新年，祝你快乐。”

徐远川用嗓子看完一场烟火，散场的时候才想起用眼睛，随着人流前进的间隙里，徐远川翻着拍到的视频和相片，难以置信地嚎：“我怎么像是个刚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大猩猩!”

林律凑着头找自己，发光的一坨，大鼻孔和突出的牙龈强势入目，林律被自己丑瞎了，“你拍的什么玩意儿？！我像你隔壁院儿的智障斑马！”

庞海拽着两个人的胳膊，“你们先别看手机了，看路。”

谢致想起什么似的从方灼兜里摸出手机，对着人头攒动的散场队伍拍了张照片。

徐远川正好翻到一张拍到谢致的照片，依旧是有点曝光过度的画面，却足以称得上有那么点意思，徐远川一边嘲笑林律颜值拉胯，一边要去叫走在前面的谢致来欣赏这张帅照。

可他一抬头看见方灼的手搭着谢致的肩膀，莫名想起了跟在他爸妈后头逛灯会的画面，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诗情画意笼罩了徐远川，徐远川贼眉鼠眼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前面的两个人，他将拍出一张获奖大作！

三个人兴冲冲凑头看这张新作，有点虚影的方灼和谢致像是逃难的熊大熊二，林律夸奖，“好家伙，我第一次发现我和帅哥们没差多少。”徐远川讪讪地把这张潜在的“获罪作品”一键删除。

本市的交通在迈入新年的第一个小时内就差点奔溃，徐远川在乌泱泱的候车大军里舔着嘴提议：“附近有个不得了的烧烤，咱们撸完再回？”

林律为首，几个人不客气地请他带路。

谢致和方灼半夜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回家，屏着气蹑着脚进了卧室，两个人脸对脸悄悄地笑，油香的烧烤余味袅袅地散开。

方灼脱了外套要去洗澡，谢致准备等他出来再去，他把沾了味道的衣服都脱下来卷进脏衣篓，然后伸展着四肢把自己摊在床上。

手不小心伸进自己枕头底下时，意外地触到一个硬盒子，谢致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个盒子，他嘲笑自己有什么好紧张，却抑制不住地有点心跳加速。

方灼轻手轻脚地快速洗完，刚走进卧室，谢致跪在床沿边提着手腕给他看，“好看吗？”

方灼用毛巾擦了一下滴进脖子的水，慢慢朝谢致走过去，谢致的手腕上本来有一支和他更为相称的手表，被他卖掉换成了住在他们家的生活费，“没有你原来那支值钱。”

“可我喜欢这个。”

“你果然是个好哄的小男孩，”方灼摩挲着谢致戴上手表的手腕低笑说：“快去洗吧。”

他们忘了开灯，谢致觉得这一天的喜悦快要从他脑袋顶溢出来，表带凉凉地硌着方灼的脖子，谢致凑在方灼嘴角，“先亲一会儿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