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佐尧从官差那里拿过绳网，摸了摸之后，发现表面有一层蜡状物，将其通体包裹。http://www.erpingge.com/articles/2060208/

    他沉思了一下，从装着灯油的坛子中又倒出一些灯油来。

    这次，他没有用火折子去引燃，而是返身到河边捧了一些水过来，浇在上面。

    柳音离很是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就在这时，地上的那些灯油中渐渐泛起了一层白色的东西。

    “这是……”柳音离俯身查看。

    陈佐尧同样弯下腰来，用手指将那层白色物拨出，放在指尖碾了碾。

    “是蜡，与这个上面的是一种。灯油中混有蜡油，沾水会凝固。”他说着，把那块绳网拿过来，“其实，到这个时候，鬼火的真相已经显而易见了。”

    “啊？”柳音离尚未反应过来。

    陈佐尧站起身来，指着地方的几件奇怪的东西说，“既然是灯油，必然是点火用的。昨夜有火焰在水面上幽幽地燃着，如鬼火一般飘渺可怖，就是这灯油燃烧的结果。既不是磷火，也不是柴草。

    那酒坛，和竹竿，竖立在水中，其实是供油用的。绳网的每个节点都有一个绳疙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整个绳网下，至少还连着数条浸泡过灯油的引绳，引绳顺着竹筒下到坛中，以此将灯油引上来。每个绳疙瘩都像是火把头，火焰燃起，连成一片，形成巨大的焰阵。再用些方术手段，虚造声势，焰火幽幽，因此看起来像是成片的鬼火燃在水上，百姓恐惧，因而相信是鬼神愤怒。”

    “那先前从水中浮起的灯笼呢？”柳音离问问。

    “灯笼中用了类似火折子的引火装置，河水泡开了灯笼封口的纸，一透气，火折子引燃内部，紧接着有人藏在河岸的草丛里，用鱼竿将灯笼整齐吊起。灯笼从内部引燃，火落到绳网上，将其点燃，引起火焰。”

    “那个稻草人，也是用这种方式立在中间的么？”

    “没错，你扔的那三把飞刀，恰好将牵引稻草人的鱼线砍断。可能是是惊扰到了那些故弄玄虚的人，而此时他们愚弄百姓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挥刀砍断了绳网，拨倒了竹筒。也许他们本想着次日漕船往来，一切踪迹都会消失，可没想到不仅有遗漏了东西，还忽略了当晚后来起了风，是向堤岸内侧吹的。”

    “这倒也不能说他们是笨贼，至少他们知道用灯油引火结阵，来制造鬼神出没假象。而不是找个竹筏子铺干草或者浇油，那样围观的人只会以为是筏子起火……”柳音离自嘲地笑了笑。

    “听你的推衍很是有趣，可是光凭这几样东西和臆想，便能断定制造谣言的那伙歹人的所作所为么？”吕茂难以置信道。

    “如果吕公不信，可以派人去打捞，那种以坛子与竹筒相连的器物，水中至少还有六七个。对岸草丛里，或许有更多被抛弃的鱼竿。”陈佐尧回答，“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梁揽头称坛子只有东街老字号的酒肆有，而一次性买如此多的灯油，灯油坊一定有相关记录。只要派人去查一查，很容易就可以抓到暗中搞鬼的那伙人。”

    吕茂无以为辩，只好采纳他的说法。

    “言之有理，老夫这就派人去盘查。”

    “且慢。”柳音离忽然打断，“盘问线索，抓捕犯人，这种事情还是由我这个六扇门捕快来做比较好。音离不是信不过吕公手下的人，只是，职有所专，既然是我擅长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吧。”

    “如此也好。”吕茂没有拒绝。

    “但是我需要您调派一些官差，我一人押送多个犯人，恐怕会有些捉襟见拙。”柳音离挑眉一笑，“您觉得呢？”

    “柳神捕愿帮老夫排忧解难，有何需求，尽管提便是了。”吕茂笑着应和。

    “多谢。”柳音离抱了抱拳，而后把头转向陈佐尧，与他对视一眼。

    他的面色未见有多少变化，但是眼神中却荡过一层不易察觉到的笑意。

    柳音离主动揽下了盘问巡查的职务，陈佐尧并没有放任她独自前往。他知晓她性格鲁莽，又怕疏漏了什么线索，因此有些不太放心地随她一同前往。

    东街酒肆，也就是青时打酒的地方。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一行人远远地便嗅到了酒酿的芬芳。

    同时，还有百香楼上莺莺燕燕的歌声，与琴瑟和鸣，纷纷入耳。

    这家老字号的酒肆坐落在百香楼的对面，但百香楼只是个前院戏楼、后院茶馆的地界，恰好借了酒肆的酒香。而酒肆里的客人来喝酒，无非也都是为了“蹭”曲儿听的。

    一行人途径百香楼时，恰好见到柳永的身影迈入门中。

    根据楼上吹拉弹唱的那些曲目，不难猜出，此处已经成了柳耆卿经常往来之地。在乐工和歌妓的眼里，他便如同一块才华横溢的金字招牌。

    陈佐尧不禁感慨，同样是仕途坎坷，相比他屡受朝中冷眼的境况相比，柳永的浪迹生活洒脱了不知多少倍。

    “为人若似柳耆卿，此生亦无憾矣。”他叹了一句。

    只可惜，人各有志。

    酒肆的大门敞开着，店小二见官差到来，赶忙前去通报，反倒挨了店掌柜一记爆栗，“慌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招呼好客人！”

    “哎……”店小二捂着脑袋跑开。

    店掌柜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将头上的幞头戴正，迎出门去。

    “几位官爷，喝酒里面请！”

    “不喝酒。”陈佐尧板着脸，负手走进去，气势威严。

    “不喝酒，莫非是打酒？”店掌柜问着，目光从二人后方的那些官差身上扫过，霎时觉得自己的问法有些荒唐，“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打酒的，倒像是来打人的……”

    店掌柜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完全息了声。

    柳音离瞥了他一眼，笑道，“掌柜的不必惊慌，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想向您打探一些事。”

    “官爷们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悉数告知。”店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两把椅子，“官爷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