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茂】

2008年11月16日，最后一门化学考完后回班等候通知。

以前在镇上的中学就不用这么麻烦，记得每次考完试我们几个朋友比赛看谁先到校门口的冷饮店，最后到的人要请客喝饮料，于是往往大家都会提前交卷，更有甚者会放弃最后一门考试，一下午坐到那儿其余人陆续抵达，那种喜悦的心情如同得了高分一般，对我们来说那这才是最后一门考试。搬到昌城后失去了乐趣，校门口没有冷饮店，我也没有那些同我博弈的损友。

刚来这儿的第一次期中考试结束后我感觉自己是飞奔出去的，到校门的那一刻我发现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来的学生。门口保安大叔疑惑的看着我。

我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不懂这里学生的规矩也不明白这所森严高校的生存法则。以前在镇子上大伙一起分享热情，如今我却独自品尝孤独。

回到班里时才发现同学们几乎都来齐了，我好像是最后到的，幸好不用请喝饮料。李瑗馨问我怎么才回来，我告诉他我去上厕所了。这是我们三人关系破裂后我第一次面对面跟她讲话。她说还以为我又像初中那次一样直接回家了呢。我苦笑，你还记得那次啊，第二天早上一来就被班主任骂了一通，说我不懂规矩。李瑗馨说她当然记得，我是这两年来头一个不回班听通知的学生。

我想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全年级那么多人谁敢保证全都听话呢？

“我还以为你是躲我才最后进班的。”李瑗馨嘟囔了一句。

这话不符合逻辑，再怎么躲也改变不了李瑗馨是我同桌的事实。我告诉她刚才上厕所去了，所以来的有些晚。她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没有很准确的回答她，没把握的事我不做描述。

我是个认死理的人，心里有杆秤，衡量两种东西差一丝一毫都能说得很清楚。有次去舅舅家吃饭，忘了那天是什么节日，反正一大家子人都在，为此舅妈特意烧了一大桌子菜，亲戚们故意问我是舅妈做的好吃还是母亲做的好吃，我认真的一一作了评价，哪些舅妈做的好、哪些这些母亲做的妙。他们听了开玩笑的说那舅妈做的不好吃就别吃了，除非我承认舅妈的手艺比我妈高超。

我很生气，当场便耍了性子不吃了，我的愤然离席让人都吓了一跳，好像除了我老爹外没人想到我竟然这么较真。然后我像是旧地主家的大少爷一样被奶奶、姨妈们不停示好，我倒没有大少爷的架子，可经过刚才那一遭事早没了食欲，其次我感觉我特伟大，像个旧时代里第一个勇于跳出来说不的优秀青年，我得坚持我的信念，不吃就不吃。

回家的路上我问我老爹做没做对，我老爹说傻子才会问小孩子对错，我还小当然不会说讨好人的客气话。我接着问老爹要是刚才亲戚们问你你会怎么回答，他摸摸我的头笑嘻嘻的说，“他们要是问我那他们绝对是傻子！我还用回答吗？我可不喜欢和傻子一起吃饭。本来也没你妈烧的好！我都没吃几口，饿了吧，老爹带你去吃烧烤去。”

骗子，我愤然离席时瞧见您正狼吞虎咽呢。

老爹从小到大在我面前树立的形象便是做自己，虽说他从未教导我该怎么做怎么做，这些道理都是从他的行为举止中得来的。而我妈对我的谆谆教导是做人要有责任感，尤其是男人。

所说我很听我妈的话，也总是严于规范自己。可端着感觉还是太累，我期望能学父亲那样活得洒脱，哪怕不全是他的影子至少形式感不要像母亲教导的那样明显。

的确，我将孙鹏和李瑗馨视作是我成长道路上的最大考验，空前的压力使我无法处理好与他二人的关系。我告诉李瑗馨其实还没想好如何同你相处。很多时候我想学老爹，不费吹灰之力在二者之间做取舍，或者说选答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说不吃就不吃，友情有爱情不是能用食物比较所衡量的。

有时间应该请教下老爹。

李瑗馨问我放学去哪儿，我告诉她要去医院陪我妈。我骗了她，我妈康复的很好，前一天已经出院了。由于老爹工作要出差的原因无法照料，我妈刚出院就被奶奶接回家照看了。

班主任的通知无非是保存好试卷、安排打扫卫生情况之类的琐事细节。很随意的跟李瑗馨说再见之后便的出校门。不想回家，冬天是个容易让人陷入迷茫的季节，寒冷会封结人的思想。走了有一段时间后感觉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我停在了一家网吧门口无法前行。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考完试总该放松放松。那年头网吧检查还没那么严格，里头的环境也不像现在那么干净整洁，会有专门的吸烟区什么的。

人声嘈杂，乌烟瘴气用来形容的再合适不过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机子，刚准备坐下就听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兄弟这个机子有人了。说话的人是方玲琳的男朋友程飞，他一看是我，说认识我，坐这里没事，等等他朋友过来去别的地方就行。我知道他口中的朋友是谁，也是篮球队的。刚坐下，他问我怎么那个叫孙鹏的没来。我说不知道，估计他们班主任还没放他们走吧。程飞笑着说还以为孙鹏陪她女朋友去了。我听后很不是滋味，程飞又说我上次在一班门口陪女朋友时还看到他俩呢，两人好像吵架了。

我在那里如坐针毡，开机码输了三遍都没对。我很想给程飞说不坐这里了，但我给不出理由，难道让我说他们吵架是因为我？我指了指他的电脑屏幕问要不要一起玩这款游戏。显然程飞的对游戏的兴趣超过了孙鹏与李瑗馨吵架的八卦，我俩兴致勃勃的谈论起游戏，可我心里总是有块疙瘩，当然这不是我为游戏输了找借口。

玩了两个小时也腻了，我有3D眩晕症，第一视角看多后总会觉得恶心，我给程飞说不想玩了，他欣欣然的接受。我看了看时间，有些晚，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在桌子周围摸了一圈都没找到，心想完蛋，让人偷了。我记得刚才跟程飞说话时有只手好像在我身边动了动。顺着方向看果然有个行为可疑的男生一副很心急的样子往处跑，我立马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叫他把还给我，果不其然他的手里还拿着我的，老款的诺基亚。见我一来吓得把塞进口袋里，正当我怒火中烧准备发狠时突然周围两三个人将我围了起来，看模样是小混混无疑。被我抓住的男生一见他们兄弟一来也横起来了，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说给老子松开。

得，我明白这事不容易解决，而且我也不是因为对方人多就怵他们的软蛋。我恶狠狠的对他偷我的男生说你最好把还给我，不然我把你嘴给你扇烂。旁边一个小混混一边朝我脸上吐烟圈一边笑着说我我的嘴真硬。旁边两人起哄笑我，还说我最好乖点，否则嘴烂的会是我。

“你让谁乖点呢？”程飞带着他篮球队的队友们来把小混混团团围住。篮球队都人高马大的，彼时小混混们显得很瘦小，程飞说把还给我这兄弟，见小混混没反应程飞当时就怒了。他一把抓住小混混的头发，用力的摇了几下。其中一个混混见情形没被吓到，反而一拳打到程飞的胸口上。这下成了导火索，两拨人厮打在一块，场面极度混乱。我也加入阵营且下手极狠，两拳把小偷的鼻血打了出来。网管们也在劝架，眼看拉不开我们索性报了警，最后我们一同被到来的警察带回了公安局。

我对程飞他们感到抱歉，由于替我出头的缘故他们进了局子，这一点令我耿耿于怀，他们篮球队的大多数我都不相识，实在是没有帮我的必要。在警察局里我们讲明了冲突的缘由，在警察的教育下小混混归还了，本以为这件事已经了结，可是由于我们聚众扰乱公共秩序所以要家长过来带走我们。篮球队的大多数是住校生，家长昌城工作，于是他们联系校队的教练来将他们接走，校队教练来的时候很生气，我猜他们肯定要遭受惩罚，程飞临走前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然后跟着其他人走了。

而我则在警察局“扛”着。我没打电话给母亲，她才经历过手术，我可不想因为我的冲动由父母给我擦。那帮小混混都各自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身上还穿着校服，在警局显得突兀，每个进来的警察都会盯着我看，我估计他们心里在想这座城市最好学校的高中生也是这般不听从管教。

已经很晚了，两只脚早已没了温度。这种天气只要鞋子一受潮它就会像头贪婪的猛兽掠夺你脚上的热量，无法被填满的胃口一度是我怀疑脚上的血液是否真的能结冰。的身体也开始轻微的抖动，寒冷的蝴蝶效应很快席卷全身每一处皮肤，有些部分甚至都出了鸡皮疙瘩。

思想有些动摇，要不然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事情的原委？正踌躇时一个看起来有些年长的警察过来问我家里是不是真的没人，我机械般的点头，寒冷已经使我说话的神经变的迟缓了。

这时孙鹏进了警察局；之后每每想起那天发生的事都让我感觉像是置身梦境一样，该发生的事跟将要出现的人都是设计好了的。他瞧见我先是一愣，然后本能的问我怎么回出现在这儿。我苦笑的摇摇头，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他把目光转向到我面前的警察身上，“老爹，这人犯啥事了？”

孙鹏对那个警察叫老爹？原来这世界这么小。

孙鹏对他老爹说我是他好哥们，如果没犯什么特别大的过错就放了我，他爸沉思了片刻答应了。路上我把之前的经常一五一十的跟孙鹏讲了，孙鹏笑着说程飞挺够意思的，有时间要请他吃个饭的。我说我现在饿的不行，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孙鹏带我去吃牛肉面，他说这顿他请。

那顿牛肉面吃得意外的舒服，可能晚上的经历实在戏剧，体会了一把古惑仔大摇大摆从警察局里安然无恙的放出来的感觉，最后连那碗汤都全部喝完了。

身子渐渐暖了起来，点了根烟舒服的吞云吐雾。老板说这不让抽烟，我含糊的说已经抽完了。我问孙鹏期中考得怎么样，他晃晃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考好考差对他好似无所谓，我说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你家的情况，他耸耸肩膀解释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分不清这是真话还是玩笑话。

孙鹏问我去不去他家喝酒，我答应了。家里没人，晚回去也没事。去了他家，房子装修很简洁，没有出彩的地方，不过感觉却很舒服。不过我想一直住在这种环境里某一天也会厌倦了吧。

孙鹏家的一个卧室专门用来放置酒水，像个小型酒窖，我惊讶的说道你家是不是卖酒的，孙鹏说他爸爱喝酒，逢年过节很多亲戚都会送酒过来，当警察的缘故都不一定有休息的时间，只好搁置这些东西了。他问我酒量如何，我摇头，啤酒喝一瓶后就会肚胀的呕吐，白酒只有逢年过节才喝，也只是喝一小杯走个形式。

孙鹏挑眉毛的神情像是发现有趣的新大陆一般，他笑着问我喝酒脸红吗，我点头，沾一点后从眉骨到耳根就会红的透彻，病态一般的表现。孙鹏说我什么都不懂，喝酒脸红的人酒量不是一般的大，千杯不醉都是少的。我着了孙鹏的道儿，我问他的酒量如何，他看起来很可惜，抱怨自己酒量一般，究其原因竟是没有喝酒脸红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喝懵了，记不清自己到底吐了两次还是三次，这本是一道简单的计算题，脑袋的混乱程度妨碍我认真计算，我不由自主挠头发像是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问题。孙鹏一点儿事没有，甚至都没停下自己的手，在我眼里他就在那儿不断的抬手、吞咽，如此循环下去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他让我感到深不可测。我指的不是酒量，虽说他的酒量实在吓人，可我总觉得他越喝越深沉。我见过太多老爹朋友们醉酒后的失态，要么跟人滔滔不绝恨不得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全讲一遍；要么抱着身旁的人嚎啕大哭，掏心掏肺讲一些酒醒后不承认的肺腑之言。而孙鹏越喝则话越少，像个理性的男人，话少、致命。

我觉得气氛有一丝尴尬，醉酒之后我体内的器官都被无限放大，比如说我的嗓门。我极为强烈的感觉到说话的声音像是咆哮，就是无法控制，可能是孙鹏安静的有些吓人，我想我的呐喊能够打破这寂静的雪夜。

“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光是我在这滔滔不绝的讲些废话。”

“是废话吗？你说的那些事都挺有意思的。”孙鹏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没明白我的意图。

我不敢摇头，怕大脑不能够保持清醒，不受控制的摇晃会让我陷入眩晕当中，那只会加速我胃里的翻滚。

“我讲的都是我以前在镇子里发生的事，有意思是正常的，我给李瑗馨讲的时候她也很爱听，她说听我说这些就像是听别人讲故事那样，既神秘有好玩。”

“非要提起李瑗馨才甘心吗蒋茂？”孙鹏显得无奈，眼里没有愤怒，这让我很安心，看来今晚能够说一些更得寸进尺的话。

“不提不行啊，我俩心里不就存着这个障碍吗。算了，障碍这话说的不恰当，也不好。鸿沟你懂吗？她是鸿沟，挡在我们面前。”

孙鹏笑了、无声，他昂起头看着客厅里的挂灯，从他下一秒的叹气声中我明白他的目光并没有在意挂灯的结构，“鸿沟这词也不太恰当。它比障碍更甚，是难以逾越的。我是不会用它来比喻李瑗馨的。”

“我没在跟你讨论文学的用词，你明明知道我想表达什么。”我反驳。

“其实我很在意你的词语评价，李瑗馨若是鸿沟，即使跨越她能得到想不到的好处，那么我一定会深陷进去，压根不去想后果如何如何。身在其中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我苦笑，“你怎么跟孩子一样，说话不过头脑的吗？她又不是糖果，也不是玩具，至于让你说这么恶心的话？而且请你记住，我们十六岁了，按虚岁来讲也已经是十七的人了，可你他妈说的搞得像吃糖上瘾、玩心不灭。”

“你他妈懂什么？”孙鹏皱着眉，一副辩解的姿态。“操！十六岁就成大人了吗？这他妈是喜欢！是爱！你第一次吃糖不觉得甜？第一次摆弄玩具不觉得有趣？搞不搞笑！李瑗馨比糖更甜，比玩具更有趣。你才是什么都不懂，这是爱情，不是能用某些事物代替的。”

“你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急了！”我在沙发上笑的这打滚，甚至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也停不下来。

孙鹏嘴里骂了一句，一口气将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在打完响亮的酒嗝后抱怨着说有些饿了，问我要不要出去再吃一碗面。

想了想之前吐出来的污团，我又忍不住的跑去厕所了。

♂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