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地环顾一下整个酒吧，但看不到他。

“云儿，怎么了？你好像见鬼了一样。”

“林昊然，他也在这酒巴里。”

“什么？真的？”妈妈也环顾了四周。

我没有跟我妈妈提到过林昊然的跟踪倾向。我看到他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在他走向我们时，我的心砰地一下跳得剧痛。他真的来到这里了呢。

他从人群中挤过来，他的头发在停顿下来的激光下变成了铜红色，在闪着光芒，他的眼睛也在闪着光芒。是不是愤怒的光芒？

他的嘴抿得很紧，两腮紧绷着。哦，不要。我现在对他是多么愤怒，可他来到这里了。在妈妈面前，我怎能对他怒气汹汹？

他来到我的桌子旁，怯怯地看着我。他照例是穿着亚麻布衬衣和牛仔裤。

“你好，”我没好气地说，看到他活生生在眼前，我既惊且畏。

“你好，”他回答。

“昊然，这是我妈妈。”我根深固的教养还是起了作用。

他转身向我妈问好。

“伯母，你好。”

他用林昊然式的、无拘无束的、迷死人的微笑来向妈妈问好。我妈妈还没有遇见他的心理准备。她惊讶得张大嘴，就差下颌没有掉落到桌上。天啊，妈，笑笑好不好。他伸出手，他们握起手来。但我妈妈没有回答他的问好。噢，难怪我也是这样，完全是的遗传目瞪口呆，我也不知所措。

“昊然，你好。”她最后醒过神来了，屏住呼吸说。

他会意地对她笑笑，大眼睛在闪着光芒。我瞇着眼看着他们俩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的问题听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尖酸刻薄，他的笑意消失了，表情充满了戒心。见到他，我心里很兴奋，可我完全被激怒得失衡了，那个老女人引发的愤懑还在我的血脉里沸腾。我现在不知道是该对他大喊大叫还是该扑进他的怀中。也许他两者都不想要。我想要知道他到底观察我有多长时间了。我也还在为我刚刚发过去的那个信息焦虑着。

“我当然是来看你们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我在这家宾馆住。”

“你住在这家宾馆？”我叫起来，连我自己的耳朵都感到很尖很高。

“昨晚你不是说希望我来吗？”他略停一下，然后接着说：“我是为了让你高兴啊。”他的声音很镇静，没有一点幽默的蛛丝马迹，但我懂。

他是疯了吗？

妈妈在焦急在看着我们俩。“你跟我们一起喝点吗？”妈招手，一个服务生立马就跑到她身边来。

“好的。”林昊然说。

“再来一瓶长城干红吧。”我加了一句，焦急地看着林昊然。

“坐下吧，昊然。”

“谢谢，伯母。”

林昊然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优雅地在我的旁边坐下。

“那么，你只是碰巧在我们喝酒的这家酒店住宿？”我问他，尽量地压低语调。

“也可以换句话说，你碰巧在我住宿的酒店里喝酒。”林昊然回答：“我刚吃完饭，就住到这里来，就看到了你。我心烦意乱地思考着你最近的话，然后我抬头，就见到了你。”他歪着头，我看到了他脸上的一丝笑意。

谢天谢地，今晚我们还可以挽回这种僵局。

“我和我妈今天上午去买东西，下午去了海边。我们后来就决定来这里消谴。”我说，感觉我好像欠了他某种解释。

“你买了那件上衣？”他对着我的墨绿色新蚕丝背心点头：“那颜色很适合你。你晒了太阳，看起来更漂亮。”

为他的恭唯，我只能红着脸，无言以对，只好换个话题：“嗯，本来，我打算明天回上海去了，可你却来这里了。”

他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手，并轻轻地捏着，用大拇指来回地抚着我的指关节。我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诱惑。在他拇指的轻柔的压力下，电流在我的皮下奔流，冲击着我的血脉，而在这电流所到之处都顺便点燃了每个角落里贮存的火药，叫我全身都像火烧一样炽热难耐。我已经有两天多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我想要他。我呼吸困难了。我对他眨眨眼，羞怯地微笑着，同时也看到了他那两片漂亮的棱角分明的嘴唇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迅速朝妈妈看一眼，她正在凝视着林昊然，真的是凝视！别这样，妈。好像他是什么外来生物一样，好像以前你没见过这种东西似的。我瞪着我的妈，可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似的。

“你和伯母在一起，我不想打扰你们。我喝完这点后，我就回去了。我有些事要做。”他恳挚地说。

“终于见到你的面了，昊然。”妈妈插进话来，终于听到她开口了：“李若云总把你挂在嘴边。”

他对着她微笑。

“真的吗？”他扬起一边眉毛来看我，脸上是一种顽皮的表情，我又脸红了。

服务生端着东西过来给我们。

“酒来了，先生。”服务生带着得意的神气说。

“谢谢。”林昊然向他致谢。

我紧张地喝着我的长城干红。

“你要在北海呆多久了，昊然？”妈问。

“到星期五吧。”

“明天晚上能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明天可能可以的。”

“那好啊。我先上洗手间一下。”

妈，你刚去过的呢。我绝望地看着她站起来走开，只留下我们俩在一起。

“你因为我跟一个老朋友一起吃饭，生气了？”林昊然把他燃烧的、谨慎的眼睛转向我，抬起我的手，一个一个关节地吻着。

他现在就想做事了吗？

“嗯。”我说，而同时，我全身已经热血沸腾。

“我们的性关系在很久以前已经结束了，李若云。”他低声说：“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得出来吗？”

我对他眨眨眼。

“在我心里，她是一个儿童性骚扰者，昊然。”我屏住呼吸，静候他的反应。林昊然脸色煞白。

“这说法有妄下断论之嫌。事实不是那样。”他低声说，很吃惊。他放开了我的手。

妄下断言？

“那么是怎样？”我问。酒的威力不小，至少它让我胆子大了许多。

他对我皱着眉，手足无措。我继续说：“她利用了一个容易被伤害的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如果你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而她是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诱惑你进入一种施虐与受虐的生活方式，那会很好吗？如果那是皎儿呢，你说说。”

他喘着气并且怒视着我。

“李若云，不是那样的。”

我注视着他。

“对我来说，我感觉不是这样。”他继续镇静地说：“她的倾向是好的。我需要啊。”

“我不明白。”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了。

“李若云，你妈就要回来了。现在我们谈这些不舒服。过后再说吧。如果你不想让我在这里，我有架飞机等在希尔顿饭店。我可以走。”

他生气了，别这样。

“别，不要走。你来这里，我好高兴。我只是让你明白，我的生气，是因为我刚离开，你就跟她一起吃饭了。你想想，我一接近李擎宇，你都会怎样？可李擎宇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呢。我从来没有跟他有过性关系。然而，你跟她……”我没有把话说完，不想对此深想下去。

“你吃醋了？”他盯着我，目瞪口呆，然后他的眼神变得柔和、温暖了。

“嗯，对她在你身上的所作所为，我很气愤。”

“李若云，她帮助了我，对于这件事，我将只说到这里。致于你的醋意，请你站在我的立场上去想想。我没有必要对任何人为我过去七年的行为解释，一个都没必要。我按我的意愿去做事，李若云。我喜欢我的人格独立。我不是为了存心让你心烦才去看她的。我去看她是因为我们时不时就在一起吃饭。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和一个商业伙伴。”

商业伙伴？这可是新闻了。

他注视着我，审视着我的表情。

“是的，我们是商业伙伴。我们之间的性结束了，已经有多年了。”

“你们为什么要结束那种关系？”

他抿着嘴，眼里闪着光。

“她的丈夫发现了。”

天啊！

“我们找个时间再谈这事行吗？在人少点的地方再谈好吗？”他低声咆哮。

“我想，你还没法说服我，她是个恋童癖者。”

“我不这样想。我从来没有那样想。现在够了！”他生气地说。

“你爱过她吗？”

“你们俩谈得怎样？”我妈妈已经回来了，但我们都没发觉。我在脸上挤出一层笑容，而同时我们俩都苍促地往后一靠，心怀罪恶感。

“还好，妈。”

林昊然喝着他的饮料，深情地看着我，表情拘谨。他在想什么呢？他爱过她吗？

“好了，伯母，若云，我得先走了，你们自己玩吧。”

不要，不要啊，他可不能就这样让我自己呆着，像把我吊在半空中。

“我已经把账记在了我名下，622号房间。我明天早上给你打电话，李若云。明天见，伯母。”

“噢，那你先回去吧，昊然。”

“好吧，我走了。”林昊然说，他握了一下我妈妈伸出的手，她笑容可掬。

妈，你怎么了？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恳求他回答我的问题，而他只是吻了我的脸颊，是一种纯洁的吻。

“再见，宝贝。”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然后他就走了。

这个见鬼的控制狂！我的怒火又涌上了心头。我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转向妈妈。

“唉呀，让我大吃一惊，云儿。他是个好伴侣。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相处得怎样。我想，你们得好好谈谈。哎呀，那个……在这里，真难以忍受。”她夸张地用手扇着脸。

“妈！”

“去跟他谈谈。”

“我不会的。我来这里是来看你又不是来看他。”

“云儿，你来这里是因为你要逃避烦恼，跟那个那个男孩的烦恼，这点我是看得出来的。但我也猜得出，你们俩都为对方疯狂了。你需要跟他谈谈。他不远万里飞过来看你，这足以证明他在乎你，你知道，开飞机并不很安全。“

我脸发烫。我没有跟她说过有关他私人飞机的事，刚才妈妈一定早就过来了，听到了我跟他谈话的一些内容。

“他有他的私人飞机。”我喃喃说，局促不安，从上海到北海，最多也就万把公里，妈。”

妈妈的眼睛猛然睁大。

“是吗？”她惊叫起来，好在她压低了声音：“李若云，你们两之间有点什么问题了。你回到家后，我就一直在寻思这事。但不论是什么事，你要想跟他解决好问题的唯一办法是，跟他彻底地谈一下。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们要是没有实际谈妥之前，什么都于事无济。”

我默默无语地面对着妈妈。

“云儿，你有一种心理倾向，那就是什么事都得刨根问底，这样做往往只是让自己活得很累。最好，按直觉去做事就行。凭直觉看，你感觉到了什么？”

我现在就没看什么，我只看着我的手指。

我说：“凭直觉，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我知道，宝贝。但是，我也能看得出，他也爱你。”

“不。”

“他爱你，宝贝。你想要他怎样做才能证明他的爱？你要他在额头上刻着字我爱你三个字，你才相信他爱你？”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泪水从我的眼角沁出，刺痛了我眼睛。

“云儿，宝贝。别哭。”

“我认为他不爱我。”

“我不管他多有钱，他不应丢下所有的事情，开着私人飞机横跨大半个中国，只为了来看你。去到他身边！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非常浪漫的机会，对于你们也是一个缓冲地带。”

她盯着我，我不安地动动身子。我心里想要走了，可我还是没动身。

“孩子，不要一定回来跟我在一起。我想，现在能打开幸福之门的钥匙是在楼上的622房。如果你晚点想要回家，我们家的钥匙就放在门廊上的那个兰花盆里。如果你在那过夜……现在你是个大姑娘了，注意安全就行。”

我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

“我们先喝完这点东西。”

她笑着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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