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手提袋里找到吴梦绮列给我的那些问题，也把小录音机掏了出来，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可不争气的录音机倒下了，再扶起，又倒下。

林昊然坐在对面冷眼看着，一言不发。此时此刻，我的慌乱和不安正愈演愈烈。当我鼓起勇气看着他时，他正一只手舒适地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托着下巴，食指在嘴唇上滑动，注视着我。那副样子，如在看着一只猴子在表演，像是想要笑，可发现面前是个笨拙的活人，于是又强忍住了。

“对不起了，林总。”我红着脸地说：“录音机是吴梦绮的，我对它还不是很熟悉。”

“不用急，李小姐，慢慢来吧。”他说。

“现在的采访，大多采用录音的方式，对此，林总，您不介意吧？”

“随便吧，我不放心上。”他说：“那个小录音机，就让你费了那么大的劲，你辛苦了，但总算放好了。现在你想跟我谈点什么呢？”

他是不是在嘲笑我的无能？我脸红了。不会吧，他看起来慈颜善目的宽厚样子，不会嘲笑人的。

我看了看他，眨眨眼，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好可怜哦！

“林总，吴梦绮小姐曾经跟你解释过采访您的目的和内容了吗？”

“她简单说过了。在即将到来的毕业庆典上，我有幸为你们金陵大学毕业生颇发学位证书，所以，吴梦绮小姐想在你们的学生报上写篇与我有关的报道。”

原来如此，因为仓促，吴梦绮没有跟我说这些。

不可思议！毕业典礼上，我们应该是从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学究们接过学位证书吧？怎么一个不比我们大多少的人，最多也就是比我大六七岁的人，竟将出席我们的毕业典礼，还要为我们颁发学位证书，这让人在心理上多少有点儿受不了。

先不要想这些！我不能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眼前的事情要紧。

“那很好啊。”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这里有些问题想问您，林总。”我把一缕掉落到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说。

“嗯，你想问什么问题尽问吧，我一一回答就是。”他目无表情地说，可那调皮的目光，好像在笑我。意识到这点，我感觉两颊在发烫。我强装镇定，昂首挺胸，尽可能把目光抬高，显得大胆干练，最后按下了录音键，一副很专业的神情终于让我装了出来。

“林总，您拥有了这么大的集团公司，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资产，而你却是那么年轻，您为我们即将走上创业之路的在校大学生，谈谈成功经验，好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着他。他的微笑里充满着惆怅，脸上呈现出淡淡的忧伤。怎么了？一般成功人士，听到这个问题，大多是眉开眼笑，口若悬河了。可他？

“成功的机遇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李小姐。我最擅长的，就是判断人材和利用人材。我知道怎样鼓舞他们，让他们努力工作，更知道如何让他们得到发展。当然，在这当中，物质刺激缺之不得，他们的辛勤工作应该得到丰厚的回报，但是，对于员工，精神方面的鼓励也一样重要。”

他阴郁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然后继续侃侃而谈：“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可以发现具有优秀潜质的人。我对这些人进行培养。我一直认为，好人永远应该得到礼待。我的信仰是，为自己定下了目标，就要了解这个目标的外在特点和内容，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这种话，过于傲慢了吧？面对着这种谦恭心态的缺失，我应该委婉回敬他点什么。

“林总，我们能不能假设，您的成功只是和您的运气有关。”这句话在吴梦绮的药方上可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突然从哪里得到了说这话的勇气，他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显，出吃惊的神色。

“我从不认为，成功只是依靠所谓的运气，李小姐，我们都别忘了这句话，运气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我的每一次成功归功于我的团队里那些了不起的人才，也归功于我恰如其分地引导、利用他们的能力。”

“从您的语气上来看，您有强烈的控制欲望，也就是支配欲。”这句话脱口而出，我后悔莫及。

“你说得不错，李若云小姐，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上，我都有控制能力，并且也常训练这种控制能力。”他微微笑着说。

可能，他以为这一微笑，就是幽默，可我看不出有幽默的踪迹。我看了看他，他却在肆无忌惮地我凝视着我，面无表情。这让我的心跳加速，也让我的脸羞红起来。

我过于紧张了吧？是因为他的帅气吗？还是因为他用食指轻抚嘴唇的动作？还是因为他穿透一切的犀利目光？天啊，不要再那样看着我，食指不要再抚过你的嘴唇。

“当然，一个人的控制欲要想得到实现，那就需要强大的权力作后盾。”他继续说，声音温和，话的意思却异常坚强。简直是控制狂！

“您认为您有没有强大的权力，林总？”

“我有，我手下有四万多员工，这让我有足够大的权力，这给了我巨大的责任感。不论是在制造业，还是电信业，还是农业或者物流，只要我失去兴趣，把一方面的生意放弃，那么，就会有成千上万人为他们的生计而挣扎，他们有可能失去了收入保障。”

我张口结舌了，大为错愕，这个人说话太冲了吧？

“那么，在权力方面，你不用对董事会负责吗，他们没有对你进行有效监督吗？”我对这个人有点反感了。

“我的公司是自己创建的，是独资公司，我只对自己负责。”他乜斜起眼睛看着我。我为我的无知而脸红了。唉，要是事先我做了必要调查，对林昊然以及他的公司有所了解，这种尴尬就不会出现了。

不要紧，不跟他谈权力方面的事，改变谈话方向就OK。

“林总，管理偌大一个企业，你要花费很多心思和精力，那么，您有没有什么工作之余的兴趣和爱好？”

“我的兴趣爱好不少。”像幽灵的影子一般，有一丝诡异的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可以说，我的兴趣爱好非常广泛。”

他还是那样无所顾忌地注视着我，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对他感到厌恶和愤怒，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目光有夜行恶狼般邪恶。要是在大街上，谁胆子那么肥，敢这样盯着我，我立马甩过去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那么，林总，您能不能列举一下，您工作之余放松自己的那些爱好？”

“呵呵，这个……”他笑了笑，那两床牙齿洁白无瑕！我几乎窒息，这种笑，帅气侧露，江湖上无人能敌！

“嗯，比如说去海上航行，到天上去飞翔，等等，大凡是消耗体力的消遣，我都喜欢。”换了一种坐姿，他继续说：“我很有钱，李小姐，所以，我的业余爱好就非常昂贵，也非常吸引人。”

打住！又狂妄起来了。我在脑中迅速扫描了一遍吴梦绮的那些问题，找到了移开话题的出口　：“听说，您在工业制造业方面也进行了大量投资，能简单说说原因吗？”我问。

跟他说话，为什么总让我如坐针毡呢？

“这跟个人爱好有关，男孩子从小大都喜欢敲敲打打，我也不例外，对于事物的建构和动行方式，我也一样心存好奇，尤其是对轮船制造，我钟爱有加。”

“从您的话听起来，给人的感觉是，您的感性强于您的理性，您往往不会按事物的逻辑和规律行事，而是随心所欲，甚至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他脸上呈现出一点吃惊的神色，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来。

“也许就是这样，所以，我应该是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哈，终于说了一句自己的坏话了。“这从何说起，林总？”

“这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太过于了解我。”他自嘲地微微一笑。

嗯？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跟外交部发言人的话如出一辙，偷梁换拄了。

“那么，林总，您认为，您容易被他人所了解吗？”完了，又是一个临场发挥的问题，又是一句不经过脑袋的话。咄咄逼人了，这话！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对你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需要别人对我了解得太多。我在人格上很独立，对于个人的私生活，也严格保密，李小姐。并且，我花了不少心血，来保持我的私生活不被人烦扰，所以，极少有人能对我进行采访。”他的声音越说越弱。

“那么，这一次，您是破例了，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金陵大学的赞助商，为了让我赞助的项目最终达到目的，我要跟金陵大学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所以，我不能拒吴梦绮小姐于千里之外。就为了能采访我一次，她曾经多次找到我的经纪人，而我也很欣赏她的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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