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下午两点多就已经到了山西，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要给北京的人打去什么电话，陆祁和长汀先带着顾晚舟去了徐辰溪的家里换下了衣服便马不停蹄地开着车直接奔到了煤矿去找人，只是煤矿周围偏僻少有人车来往，顾晚舟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陆祁把车停在了煤矿附近的一条马路上，顾晚舟看见煤矿里没有一点光亮，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座山矗立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地，也没有半点生气。

程景良，你最好不要死。

不然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

“还是没有联系上则喻吗？”长汀看着顾晚舟脸上凝重的表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估计给苏闵泽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很紧迫的时候了。”

顾晚舟是在到了机场以后选择把苏闵泽留在北京的，她在去机场的路上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应该把苏闵泽留在北京，为了思源，为了程家的人，还为了现在依旧被叶之山掌控在手里的宁依微。

相比于其他的人，苏闵泽留在北京会更合适一些，最关键的，她也不希望苏闵泽再回到山西，再经历一次这样未知的险境。

所以最后来到山西的人，也只剩了他们三个。

也真的是挺大胆的，顾晚舟这么想。

至于身边陪着自己的人，顾晚舟只能对不起了。

可是顾晚舟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这样想着，顾晚舟又轻笑了一声，身旁的两个人显得有些疑惑，只是听见顾晚舟果断的语气：“陆祁，把车开回辰溪家，现在煤矿塌陷，叶之山的人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考虑那栋房子，所以你们回去一定是安全的，另外，叶之山的人一定已经阻止了所有的山西媒体，所以长汀，你听着，你要去帮我联系所有你认识的苏瑾信得过的那些北京的记者，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至少要联系到一个，还有你还要联系施然，你们一起去想办法……”

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顾晚舟打开车门的声音，没有等两个人动手阻止，顾晚舟就已经跑到了马路中间，然后笑着转身看着车里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说了一句：“我在这个地方等你们，争取时间，联系北京的人，告诉他们我们都安全，也要记得我在这个地方等着你们，你们记得，明天下午六点之前，一定要带着人来这个煤矿找到我们，明白吗？”

于是顾晚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留下长汀和陆祁在车里不知所措。

半晌，长汀才开口说了一句：“走吧。”

从婚礼现场离开的那一刻开始，顾晚舟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煤矿会是一个场面，只是顾晚舟把自己见到过的所有矿难和煤矿的画面都过了个遍，也没有想象过会是现场看见的这般惨烈。

比顾晚舟想象的要惨烈很多倍，很多很多倍。

她无法想象程景良现在正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下，也不敢想象莫则喻是在一个怎样的情况下给他们打的那个让顾晚舟瞬间扯下头纱的电话的。

全是盖满了尘土的小山丘，密密麻麻的，也有很多凹陷下去的深坑，很深很深的样子，顾晚舟不敢把手机的电筒打开，只靠着微弱的手机屏幕的光在这座曾经辉煌过的煤矿区里艰难前行。

夜色深深沉沉的，顾晚舟有些靠着手机屏幕的光大概能分辨出地面尘土的颜色，她只是有些不敢想象这个她从未见到过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今天切切实实地见到了以后，她的心惊胆战却更加深厚了，像是一片毫无人气的荒原，她原本以为，或多或少，叶之山总会留下那么一些活口，像是煤矿里的工人们，他们原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勤勤恳恳地在这个地方工作，不过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只是，顾晚舟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开始不期待奢望中的抢救的身影和景象，就连原本想象中的或许会有一些痛苦呻吟的声音，她都没有能从这个一片漆黑的地方感受到。

只是顾晚舟现在不敢肯定的是，这场矿难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这里的场景让她有些不能分辨，但是没有人来救援肯定是人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更何况叶之山那边现在也是按兵不动，顾晚舟现在就更加佩服叶之山的手段残忍了，只是在这之前，她也开始想，叶可儿在哪里，龚城和叶弋又在什么地方，就算叶之山希望程景良可以替这个煤矿背黑锅，但是至少不会把自己的亲孙子和亲孙女一起埋在地下才对，如果这些人没有事先离开，那么大概……

顾晚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更加可怕的阴谋。

段临笙的电话始终是没有人接的，顾晚舟有些艰难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走了好一会儿，才在昏暗的手机灯光下看见了不远处的那栋临时搭建起来的楼房，只是里面与外面一样，依旧是一片漆黑又听不见什么响动，顾晚舟把脚下粘在鞋底的矿渣蹭了蹭，抬脚缓缓地往那栋楼房走了过去。

自己的定位是一直都有往施家人发的，施然在顾晚舟下飞机的时候就已经联系到了顾晚舟了，但是在北京的其他人，顾晚舟却始终没有联系过，长汀和陆祁之前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不应该给北京的人报个平安，今天以这样的方法从婚礼上直接跑了出来，也不知道两家人会成什么样子。

顾晚舟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这么做，她不确定叶之山是否与煤矿坍塌的事情有关系，也不敢确定叶之山现在是一种怎么样的态度，叶弋和叶可儿还在山西，可是煤矿坍塌的事情如果是叶之山下的手导致地方政府不作为，那么还在山西的叶可儿和叶弋为什么也会没有动静？而且顾晚舟现在手里掌握着可以和叶之山你勉强抗衡的两个筹码，如果这件事情与叶之山没有关系，那么按理说，叶之山在知道自己来了山西以后，是不会希望自己死的。

鼻腔里充斥着的都是煤矿上尘土和燃煤以后交杂在一起的气味，顾晚舟闻得有些头晕，却还是坚持着从面前的小土坡爬上了那栋临时搭建房，顾晚舟的小心翼翼其实是没有太大用处的，她不过刚踩上去而已，楼板便发出了很刺耳的抗拒声，顾晚舟皱了皱眉，一只脚又踩回了那个小土坡上。

在小土坡和临时搭建房中间的一个凹陷处蹲了好一会儿，这个不起眼的位置给了顾晚舟很好的遮蔽性，她从身边摸到了一块砖头大的石头朝着楼房上就扔了过去，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顾晚舟听得心惊胆战的，缩在那底下的凹陷处默不作声地关注着自己头顶上方的动静。

那大概是顾晚舟等得最久的十分钟吧，顾晚舟的四周安静得可怕，她总是在担心自己的头顶上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人头，满脸微笑的那种，温柔地看着自己，所以程景良总说不要随便拿自己的胆子去测试恐怖片的恐怖程度，一般只有自己吓死自己的。

还真是谢谢程景良了。

十分钟以后顾晚舟的头顶上还是没有动静，山西矿场上的风刮得顾晚舟忍不住嗓子开始痒了起来，她双手冻得有些僵硬了，拿起第二块石头的时候顾晚舟还有些拿不稳的感觉，再往上扔的时候，顾晚舟就只能听见摔在头顶的地板上的声音了，大概是没有能扔进房间里面或者是依旧扔进了同一个房间里。

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顾晚舟还是没有看见有什么人从周围慢慢打着手电筒往自己的方向紧张而来，也没有听见自己头顶上方有压抑紧张的脚步声，顾晚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再从地面爬了上去。

根据施然给顾晚舟的那条路线，施然和李警官在被抓到以前找到的那一堆资料应该被他们两个人藏在了二层的第三个房间里，施然说，当天是李警官把那个房间里的电脑主机拆了下来，然后两个人便把找到的证据藏在了那个被重新组装起来的电脑主机里。

可是顾晚舟现在其实真的一点都不想关心那个主机里施然留下来的那一堆东西，她现在只是希望程景良可以在这栋临时搭建起来的楼房里晕死过去，留着一口气等着她去找到。但是不愿归不愿，顾晚舟还是借着自己的手机灯光慢慢找到了施然在短信里提到的那个房间，拆下电脑主机的过程并不是很容易，顾晚舟对这样的电子产品实在是很没有办法，等到好不容易用早已经冻僵的双手把电脑主机里的那几张文件纸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打开了闪光灯把文件纸的内容拍了下来直接给施然发了过去，顾晚舟便把文件纸折到了最小的程度，从自己的衣领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内衣里。

徐辰溪的衣服在顾晚舟的身上显得有些大，好在外套够暖和，但是顾晚舟还是有些扛不住山西煤矿上的冬天寒夜里的凛冽，颤抖着身体走在房子不稳定的走廊上，顾晚舟只觉得这里的风马上就要把这栋楼房吹垮了。

在临建房的二层绕了一整圈，顾晚舟也没有能在里面找到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生物，再下楼的时候，施然的电话终于按着两个人商量的时间打了过来。

“不错嘛，你还或则。”尽管是这样幸灾乐祸的语气，顾晚舟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不少担忧，强忍着冷风灌进嘴里的难受，顾晚舟的鼻音有些重：“北京的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吗？”

“叶之山那边还是按兵不动，我有些不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你爸妈这边的情绪被你的好姐妹们安抚得很好，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心里总还是很难过的，听说明天徐辰溪他们就会直接送走你们家来的客人了……”

顾晚舟心里静静等待着施然应该说的最重要的部分，只是等了好久，顾晚舟捏着手机走到距离临建房有一定距离的一个矿洞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自己问了一句：“子寒呢？他怎么样？”

关于陆子寒的问题施然是不愿意提到的，总是在心里对顾晚舟有这样的怨气，总是不愿意再与顾晚舟谈论到关于陆子寒的什么事情，她总觉得，最应该出现的情况，应该是顾晚舟再也不打听陆子寒的情况，也再不考虑她与陆子寒之间的关系，无关乎施然是不是可以趁虚而入，她施然还不至于做这样没有底线的事情，只是她终于看清楚了一件事情，无论顾晚舟与陆子寒怎样地否认现实，否认自己的内心，可是，顾晚舟爱的那个人还是程景良，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我没有见到他过了，”施然的声音有些怅然，“婚礼之后，他没有回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大概，是被叶之山和杨桥叫走了。”

顾晚舟的脚步顿了顿，低下头开始缓缓踏进脚下的矿洞，没有再多问陆子寒的事情，只是开口对施然说了一句：“我现在正在下一个矿洞，看上去好像不是矿洞，挺平缓的一个洞口，北京的情况，就麻烦你们了。”

手机是一直都在被施家人定位的，施然把顾晚舟传过来的照片打印了出来交给了自己的爷爷又传真了一份给自己的父亲，转身从书房离开的时候，施然的爷爷终于忍不住开口对着施然的背影说了一句：“然然，是爷爷的错。”

施然没有转身，想起来自己在山西的煤矿上待了这么多天，她只是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轻轻的笑，然后说了一句：“没事，爷爷，顾晚舟的事情还请您多放在心上吧。”

看着自己的孙女离开了书房，施老将军突然心里有些感觉到透不过气来，看着桌上顾晚舟传过来的那些资料，又只能先搁置下了与自己孙女之间的隔阂，叶之山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忙着联络山西的官员一起隐瞒煤矿的事情，施老将军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开口对着电话那头说：“资料都备份好了吗？叶之山那边还没有动静吗？山西呢？我们在山西安排的人呢？好，我知道了。”

那是一个像是人工挖出来的洞穴，不像是为了煤矿而挖的，而更像是一个隧道，顾晚舟在里面走了不到十分钟，手机上的灯光就照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乱七八糟地躺着一些衣服和棉被，还有一些吃剩下的东西，已经是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越靠近味道便越来难闻，顾晚舟心里突然有些发毛，生怕突然从什么地方就跳出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东西。

毕竟顾奶奶说过了，顾晚舟的火焰山从小就很低。

那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回头的，顾晚舟想。

只是隐约却看见那些散落在地上沾着煤渣和尘土的衣服却是非常的眼熟，顾晚舟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从地上捡起了其中的一件衣服起身便开口朝着洞穴里大声喊道：“苏瑾！夏明成！苏瑾！苏瑾！”

可是洞穴只不过一眼就能看清全部大小，顾晚舟却还是愿意在心里妄想着什么一样，良久，顾晚舟捏着那件衣服从洞穴走了出去，开始在满地都是小丘的煤矿上四处张望。

“我居然没有被冻死，”顾晚舟给施然打去了电话，声音是比刚才那个电话更加浓重的鼻音，施然在电话那头突然也笑了起来，“顾晚舟，你要是再在煤矿上待一会儿，我估计你的鼻子就不能用了。”

“我看见苏瑾的衣服了，刚才那个矿洞应该就是你们之前说过的把苏瑾他们关在里面的地方，可是，可是我没有找到他们，施然，你能不能想起来你们见到辰溪的时候是在哪里吗？”

“徐辰溪说那是程景良单独修在煤矿最高点的一间房子，你没有看见吗？按理说，你应该很容易看见那个地方才对，可是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是晕过去以后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到的那里，但是我记得距离我们到临建房的距离不到十分钟，很快就能到，你现在站在什么位置？”

“我就在临建房不远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矿难的关系，我没有看见除了临建房以外的房子，如果不是我搞错了方向，那就有可能，那个房子可能就是没有了……”

顾晚舟想起刚才在临建房绕过去的那一圈，提脚便往临建房快速跑去，一边孩子啊电话里告诉施然：“你爷爷安排在山西的人能不能查到，这里面的那些矿工都去了哪里，难道这个煤矿发生矿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去报警吗？就算警方不管，这里的矿工也不可能集体失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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