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依晨：

我们经常都以为，我们想象中的事情一定会成为我们所即将会经历的未来，即便一直到现在我可能都还没有等到，可是我们总是愿意相信，我们可以在未来等到。

所以，我和顾晚舟的那些朋友们，还有苏瑾和路桠，包括长汀，我们总是相信，顾晚舟和程景良是会在一起的，哪怕在晚舟出国以后，我们也总是相信，晚舟和景良是不会分开太久的，到了后来，晚舟出国五六年，我们又总是相信，晚舟一定会回国的。直到现在，我们也总是相信，叶之山，终究会输的。

可是我们也经常都会因为自己所遇到的现实而自卑，对在现实中遇到的事情而毫无把握和预知能力再不去坚信我们曾经始终都认为自己可以坚持下去的想法，所以，这样大概才是会输的原因吧。

我和路桠去到山西的时候，真的有想过各种各样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像程景良他们一样被抓起来，又或者会不会因为要逃避一些所谓的追捕而不得不东躲西藏，甚至我想过可能一下飞机就会死，是的，我想过，大概我会死。

距离我当初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而离家出走那次，到现在，我是真的想过我们这群人是完全有可能会死的，完全有这个可能的。

但是我却再次见到了程景良，就像当初晚舟出国以后不久，我跟着学校的团队去了他的学校参观活动一样，我再一次见到了他，也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有些憔悴沧桑，却还是死撑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只是过眼云烟，眼神里的那些对外界人事物的漠视和不屑一顾，像极了顾晚舟刚回国的样子。

我还记得，去程景良的学校之前，我还给晚舟打过电话，那段时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从前晚舟在学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总是推脱着或者真的没有接到，反正我们几个人分隔在中国好几个地方的时候，我多半时间里，是失联的人。可是晚舟出国以后，我却总是忍不住给她打好多好多电话，很多时候我跟她真的说不了什么话，往往我给她打电话的时间总是美国时间的晚上，一般这个时候，晚舟不是在学校里的图书馆埋头苦干就是在自己的宿舍里睡觉，只是那一天，我给晚舟打去了电话，那是我收到了去程景良学校的通知的第二天。

晚舟没有跟我多说些什么特别的，倒是我，一直都在问她，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给程景良，原本按照我从前的习惯，我一定会忍不住把在她离开以后我见到的程景良的样子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的，倒是不图她安心，只是想告诉她。

只是很单纯地觉得，她想知道。

可是我始终都是忍住没有说的，因为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啊，哪里能随便说呢。

我们那天聊了好久，我从午饭聊到了晚饭，晚舟突然告诉我一句，她要准备起床吃早餐了，临挂电话之前，晚舟只是像无意间地提了一句一般，对我说了一句：“你记得走之前带个眼罩，买个里面可以装水袋和药包的那种，免得眼睛肿，难受。”

我在她挂了电话以后还愣了一小半天，才想起来，我不是个用眼罩的人，喜欢用眼罩的人，除了顾晚舟自己，就是那个我即将要见到的程景良。

看，还是关心着的。

好在，我没有多嘴说些什么。

后来，我就真的给程景良买了一个眼罩去，还多买了两个水袋和两个药包，不过都是在我离开他们学校的时候给他的，程景良送我上车的时候，我站在他们学校门口，身后大巴里的同学还忍不住暧昧地调侃我们两个人，把装着眼罩的口袋递给程景良的时候，他原本就晦暗了好多好多天的眼神总算是明亮起来了，看着我，有些颤抖的声音，问了我一句：“你没骗我？”

我翻了一个大白眼，转身上车，慢悠悠不耐烦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老人家有戴眼罩的习惯啊。”

后来那一年的寒假回家，程景良专门请我出去吃了一顿，在溯央河边的一家小吃店，那个时候再见到他的时候，脸上的那些晦暗和不安，还有内疚和颓唐早已经是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程景良一直都拥有的开朗阳光，还多了不少内敛和深沉。

一段时间之后，沈洛在年前回了宁远，约我见面的那天，我还觉得有那么一些些的莫名其妙，事实上我与程景良和晚舟那边的朋友是完全没有过交集的，我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沈洛会突然联系我，我也不太知道沈洛又是从哪里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后来见了面，我才听沈洛说起来关于那个眼罩的事情，也才知道，她也不过是为了感谢而来的。沈洛说，他们那群人都拿程景良没有办法，在省内工作的她和其他上学的几个人都轮流着去程景良的学校见过他，可是没有用，所有人软硬兼施，可是程景良却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些什么，也不愿意改变自己那个时候的状态。

沈洛说，直到程景良放寒假前，她和苏闵泽从市里坐车去他的学校接他的时候，“像是看见了从前的景良一样。”她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很惊讶的，我没有想到一个眼罩对程景良的作用会大到这样的地步。

焕然一新吧，大概是可以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的。

说出来的那几声感谢，在当时的我看来，总有那么一些小题大做的意思，等到我们点的菜上了桌，两个人开始慢慢动筷子，沈洛才开口告诉我，其实那次的一顿饭哪里算得上什么小题大做。

“我知道，我们刚见面我就提出这样的请求是有点过分了些，但是好像，我们这群人，都做不到你能做到的事情。”

那件我能做到而他们那一群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时不时地给程景良传递一些晚舟还牵挂着这个人的消息而已。其实我是很诧异这件事情为什么是他们那么八九个人做不到的，真的很诧异。

“我们啊，除了我和欧晨，没有人再可以联系到晚舟了，就连辰溪，也没有办法通过家里面的关系来联系到晚舟，可是我和欧晨，心里总有那么一个结，说得干脆些，我们总还是在怪他们的，我们……自私来说，也不愿意告诉他们这些事情。而且一旦是我和欧晨说些什么，景良不仅不会相信，还只会认为那不过是我们为了让他振作而编出来的谎话。”

“你可能不知道，晚舟离开以后，我们这些人都成了什么样子。”

“倒不是我们这些人颓废得不成样子，只是所有人，都不像从前那样好了，今年寒假，临笙就没有回家过年，我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做解剖，像是很忙的样子，说是今天还要去医院值夜班，辰溪也是，放假回来到现在，没有联系过我们，事实上，我们谁都没有联系过谁，也没有谁愿意去联系谁。”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我们这些人以前每个寒暑假都会聚一聚的，但是今年，我这个放假最晚的人都已经回来好几天了，除了欧晨之外我还没有见过他们哪个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每天都能玩到凌晨两三点的聚一聚，还是那种经常能在街上看见程景良和顾晚舟手拉着手的聚一聚，每次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都像是巴不得别人一眼就看出两个人有点什么，也是巴不得人家见到两个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让人总觉得两个人多少有那么一些故意的成分。

可是两个人的的确确也是故意的，很久以后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总会是希望其他人来圆满一些吧。

这样的感情啊，也是难怪顾晚舟不再想要了，是我，我也不想要。

可是，顾晚舟却终究舍不掉程景良这个人啊，哪怕余生不是与这个男人领证结婚过一辈子，她始终都是舍不掉这个男人的。

程景良也是一样。

这才是最可悲的。

我在山西太原的监狱里再见到程景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起八年前我去过的，他带着晚舟去过的那些地方，也提到了，他带晚舟去吃过的那些程景良觉得好吃的东西，那个时候他总是买完了一份递在我的手里然后带着有些怅然的目光看着我手里的吃的告诉我：“晚舟那时候总是说她要减肥，我带她来吃的这些小吃，她总是只吃个一两口，然后就全部再给了我，陪她一起在这边玩的那几天，我都重了好几斤。”

晚舟那个时候的确是为了减肥走火入魔，这个，我是一直都知道的，可是程景良不知道，不，那个时候的程景良不知道，顾晚舟这个傻丫头，当初减肥入了魔，到底是为了谁。

大概那个时候的程景良总是以为，晚舟是为了遇见一个又一个不是他的人？

♂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