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依晨：

我和程景良还有莫则喻是一起长大的小学同学，程景良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还因为摔伤了下巴来我家被我妈缝了七针，后来小学毕了业，我们之间仅剩的联系就是双方的家长还保持着旧邻居的关系。我和顾晚舟在高一的时候认识，也是在那一年知道原来她和程景良他们是初中时候就认识的好友。

高一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我和顾晚舟的关系就很好，带着在最好的实验班里同命相怜的惺惺相惜，我和顾晚舟的座位又巧让人觉得惊讶地贴在一起，成为了前后桌。那个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就是与她是初中同学的尚吾仑。

也是我，那几年里的桎梏。

我知道顾晚舟和程景良认识，也是因为她和尚吾仑不时在我背后的交流和讨论，他们的故事好像一直都很让人觉得引人入胜，所以我往往都会忍不住扭过头去，与两个人讨论一些那个年纪认为最有必要在上课时候讨论的事情，像是同学，像是老师，像是抄作业，像是……我们的那些爱情。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是真的有道理的，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就像顾晚舟和程景良两个人从初中便开始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样，顾晚舟在随口一句“程景良”的时候，大概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其实她对程景良的感情已经暴露得太彻底，就连那个时候我这个认识了她不到一个月的人，都能感觉到她在提起“程景良”这三个字时候的喜悦和兴奋。

那是隐藏不了的，也不可能隐藏得多好的事情。

那之后很久，其实我也没有见到过程景良和顾晚舟有过交集，但是其实我知道，他们那一群朋友，每天上下学都在一起，对，每天，每天都在一起，只是那个时侯的我，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实在是没有特别注意过，这几个人到底有多亲密，就像尚吾仑不时偷偷告诉我的，他们初中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把程景良和顾晚舟当做是一对恋人。

我那个时候，也没有多好奇两个人的关系。

只是到了大概是期中考试之后，我和顾晚舟的成绩丝毫不例外地垫了个底，两个人正在教室里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在教室的门口喊了一声，顾晚舟，有人找你。我和顾晚舟一起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身校服的程景良，就那么站在我们班教室的门口，顾晚舟还没有出去的时候，我就看见刚从厕所回来的尚吾仑走上前去和程景良说笑打闹了起来。

一开始其实我没那么相信尚吾仑告诉我的，程景良和顾晚舟到底是有多像一对恋人的说法的，只是那天，我在亲眼目睹了之后，才真的觉得，那两个人是真的很般配。即便是那个时候的顾晚舟不懂得打扮，身材什么的也不好，而程景良却是一个才貌俱全的走在路上都会有不少女生侧目的男孩子，但是两个人就是那么配，不明所以地让人觉得般配。

顾晚舟离开教室没有多久，丁洛可和夏琪就忍不住拉着我一起去门口看一看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尤其是夏琪，她也是从初中就看着程景良和顾晚舟一起成长到高中的人之一。

好巧不巧地，我们出去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顾晚舟很自然地抬手给程景良整理了校服的领子，我和丁洛可偷偷地斜睥着他们的暧昧动作，脸上的欣喜不言而喻，倒是夏琪，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对我们两个人的反应显得有些不足为奇。两个人在教室门口聊了那么一会儿，上课铃声响了以后，程景良才一路小跑着上了楼，不到十分钟的下课间隙而已，程景良下楼给顾晚舟送东西的场面便又让顾晚舟招到了不少的仇恨。

比如，那个一心想要和程景良创办的音乐社团合并的蒋莫然。

那之后，我经常都会拿程景良来开开顾晚舟的玩笑，她有时候会佯装生气，但是其实更多时候，顾晚舟表现出来的习以为常才是真的让我有一种感觉，大概这两个人是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

只是一直到现在，我认识了顾晚舟十余年，也没有等到当时的我想过的总有一天。

“景良，你有没有想过，晚舟和陆子寒结婚，其实也不一定是要为了你和思源？”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换来的是程景良一脸笑意地回望我，看着我伪装出来的诚恳和真实存在的小心翼翼对我说：“依晨，我还记得，晚舟那年酒醉在溯央河边发酒疯的时候，是你给我打的电话，是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皱眉问他：“怎么了？”

程景良依旧只是笑笑，点燃了一支香烟对我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在电话里对我说的那句话，你说，程景良，如果你真的还爱她，就请你收拾好你的没自信在她面前好好告诉她，你是爱她的。”

我还说过这么霸气有哲理的话吗？我都快忘了，大概是那个时候因为顾晚舟酒醉太过于心烦，那天的顾晚舟，完全就是在自虐，这也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顾晚舟。其实在认识顾晚舟之后没有多久，我也知道他们那群人是老早就开始把酒言欢的人，只是在那天晚上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他们的酒量都好厉害，却从未见过顾晚舟真的喝酒，那天晚上，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一个女生可以这么能喝。

那一箱摆在地上的十二瓶啤酒和后来单点的五杯名叫毒药的鸡尾酒和一两杯我不记得名字的鸡尾酒，当时的我，只觉得这样喝酒完全就是在虐待自己，也因为在那之前看着顾晚舟不止一次为了程景良觉得焦虑和难过，对程景良和顾晚舟的事情也实在是觉得麻烦又心焦。

因为瓜葛实在是太多，纠缠到了最后，只让人想到什么叫做“剪不断理还乱。”

“我只记得，你脱了衣服又蹦又跳，还跑到桥上去吹冷风这样的傻事。”

我看着程景良的表情因为我的话又增添了不少的笑意，他一边抽烟一边问我还要不要咖啡，终于突吐出了嘴里的那一口烟气对我说：“这样的傻事，其实岂止这么一次两次呢？其实啊，那不算是傻事，那不过是我在面对顾晚舟的时候的一种习惯罢了，她不喜欢衣服上有烟酒的味道，那我就习惯性地散掉味道，她怕冷，我就不得不在散掉衣服上的味道以后把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一些，这些吧，其实都不过是我的习惯而已。”

我点了点头，看着程景良起身煮咖啡的样子淡淡道：“就像是顾晚舟看见你酒醉以后，也一定会照顾你一样，你们两个人的习惯，像是都是为了彼此养成的一样，就连互相伤害，也是这么习以为常。”

“依晨，你知不知道，”程景良背靠着放着咖啡机的桌子上，看着我问我：“你知不知道，我和顾晚舟这么多年，为什么会没有在一起呢？”

我轻轻挑眉，看着程景良淡淡道：“怎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刚刚所指的那样？”

“你知道那不过是原因之一。”程景良说，“而且那样的原因，依晨，你这么了解顾晚舟，你又认识了我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和顾晚舟是什么样的人，对待感情又是怎么样的态度呢？”

他说的还真是没有毛病。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没有未来又如何，不过是十几年以后各自与他人组成了家庭，但是彼此拥有过的那些温暖又富有十几岁年纪的激情时光，才是可是始终都存在自己心里的最美好的东西。

这是顾晚舟的原话。

她对待爱情，也一向都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而程景良呢，我虽然说不清楚他到底如何看待爱情，但是，至少我知道，能跟顾晚舟在一起，哪怕一天，他就真的很满足了。

因为毕竟说到底，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还真是够可悲的两个人。

可是命运啊，从来都不会让人猜得到它下一步会对你做些什么，是给你一些让你措手不及的灾难和煎熬还是给你一些让你惊喜不已的幸运和美好，你都想象不到，也想象不到它是一起给你，还是先给你幸运和美好，还是先给你灾难和煎熬，又或者，它看不惯你，它除了灾难和煎熬什么都不给你，连平庸的生活也不给，再或者，它太宠爱你，它除了幸运和美好也是什么都不给你，连你想要一次平庸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其实就像是程景良和顾晚舟两个人的关系一样，谁知道，到了最后，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就像长汀说的，在一起了也可以分手，结婚了也还是可以离婚，人生啊，不到临终的那一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你这一辈子，是和守在你面前的那个人走到了最后。

“景良，你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我们可能都太过于看重你和晚舟的关系了？”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那样让程景良觉得他是顾晚舟的累赘，其实对他不够公平，顾晚舟和程景良之间，哪里是应该用累赘不累赘和谁是谁的累赘来形容？

程景良脸上的笑意让我心里的内疚感更加深了不少，我看着转过身去替我煮咖啡的程景良，突然有了些心虚，却听见程景良对我温和着语气回答了一句：“是啊，都是我们太过于看重我和她的关系了，依晨，你说得没错，我应该祝福她的，早就应该祝福她的。”

可是到底有什么祝福可言呢？

就像是当初顾晚舟看着程景良谈恋爱，不仅没有在人前伤心难过，还会帮程景良去找他的前女友和好，那几天我看着顾晚舟一到下课就跑去找程景良前女友的闺蜜策划着什么事情，心里不是不心疼她的。

我也很不能理解顾晚舟这样的行为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我不是很明白，顾晚舟这样做的初衷是什么。就像长汀在知道顾晚舟还帮程景良与前女友和好的时候骂了她一句“恐怖”，苏瑾也是那样恨铁不成钢地戳着顾晚舟的太阳穴骂她简直是蠢到家了，就连我，我也有些气愤地骂她“简直是个神经病”。

只是我还是记得，顾晚舟成为程景良的累赘的次数，也真的不少。

高二那年的那场舞蹈比赛，就像我们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的一样，那大概是成为让给顾晚舟成长起来的程度最深的一次伤害。

丁洛可和夏琪的行为虽然最后得到了顾晚舟的原谅，但那些行为背后掺杂的初衷和影响程度，还有蒋莫然对着徐辰溪的那一板凳，终究还是换不回顾晚舟再像从前那样会认为世上的好人还是很多的。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陆祁抱着头上流着血的顾晚舟从大礼堂的楼上个急匆匆地冲下来的时候，刚好在我们面前停了车的程景良像疯了一样地朝着顾晚舟跑过去，他们几个人像是一直都有那样的默契和潜意识一般，双方不发一言，陆祁就默默地把顾晚舟交到了程景良的怀里，像是归还了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又理所当然，而程景良呢，则像是自己的始终珍视的宝物终于被找回一样，带着沉重的珍惜，把顾晚舟抱回到自己的怀里。

整个场面，充满了仪式感，却实际上，紧迫紧张又争分夺秒。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程景良为了顾晚舟这么紧张愤怒的样子，我想过这样的画面，但却始终都想不到，程景良会愤怒到这种地步，紧张的表情里带着不可一世的愤怒，我知道，程景良是真的会采取行动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顾晚舟的一句话比我们所有人的话都管用，我还记得，我们所有人跟在程景良的身后跑着去医院的时候，他脸上的汗不停地滴在顾晚舟紧闭着双眼的脸上，我跑在他们的身后，始终都觉得，那些滴下来的液体，其实可能不只是汗水而已。

事实也证明，把顾晚舟一路送进了手术室以后的程景良，是真的哭了，看着顾晚舟额头上一片通红液体的他，紧张得像个即将失去了宝物的国王，恐慌又不知所措。在手术室外守候的我们都站在走廊的墙边沉默相对，我们这些姑娘急得眼睛都红红的，我却看见程景良两眼无神地站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顾爸顾妈闻讯赶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了医院院长的办公室，紧接着不到半个小时的样子，宁远一中的校长和几名主任便都到了医院。班主任要劝我们离开，苏瑾性子倔，不愿意离开，我和她都希望可以看着顾晚舟出了手术室再走，其实何止我和苏瑾呢，所有人都是。

但是学校里的领导面子上都挂不住，顾爸顾妈来了医院之后没有多久，徐辰溪的爸妈也赶到了，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校长脸上的汗越冒越多了，却也不敢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那么直接地轰我们走，更何况徐辰溪也开了口，让我们一起留下等着顾晚舟从手术室里出来。

顾爸的脾气我是第一次见识到，那样火气冲天的情绪和嗓门，震得医院手术室的那层楼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好多护士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但是往往惊慌多过于不满。

顾晚舟的手术其实也没有多久，包扎了额头上的伤口以后便被医生和护士推了出来，程景良是在顾爸顾妈以后冲上去的，只是好笑的是，我明明看见他在看见了那张移动床被推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挪动了脚步，却还是顿在了原地，等着顾爸顾妈走上前以后才敢抬脚靠近。

这便是程景良和顾晚舟，心里急得要死又怎么样，但凡是可以公开显露出一丝丝情绪的机会，他们都不会珍惜，也不会让自己表现出来一点点情绪，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太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隐藏这样的情绪。

嗯，所以我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路桠说得对，活该程景良和顾晚舟在中国一南一北，活该在地球上一东一西。

还真是挺活该的。

离开了医院以后，程景良走路的步伐都带着不言而喻的怒气，段临笙和陆祁去拉了他一把，我们才知道，他是要回学校去找丁洛可他们算账的，我们几个人都拦着他，只是他从来不听，陆祁这么大的个子，不仅没有拉住他，还被程景良洗脑，带着他一起往学校去了。

后来的事情……后来，我只知道徐辰溪让自己的父亲出面摆平了程景良和陆祁在学校里的麻烦，听说，回到学校的时候没有找到丁洛可和夏琪，只是遇见了几个和他们一起在台上动手的女生，听顾晚舟说从来都不打女生的程景良，大概那是破天荒头一次，一人一个耳光，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

♂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