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她在邮件里跟我说，这套婚纱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她亲自动手的。”顾晚舟看着穿在那具模特身上的婚纱轻声呢喃，她抬起头来看着一旁模特身上的那套西装，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陆子寒，不由得由衷感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值得的，这套西装很配你。”

可是我不配你。

“和你一样，”陆子寒还是一样可以易如反掌地看清楚顾晚舟心里的想法，往往一针见血又从来都不直接揭穿，“这套婚纱，也很配你”

这也是让顾晚舟不得不向陆子寒认输的原因，没有之一。

大厅外，顾爸顾妈和陈燕珍三个人聊得似乎欢天喜地的样子，顾晚舟的大嫂陪着顾晚舟在更衣室里换着婚纱，那套洁白的纱裙上了顾晚舟的身，裁剪有度的设计让顾晚舟的大嫂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嫉妒你，有这么好的未婚夫，结婚的婚纱又这么美，晚舟，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女人！”

顾晚舟看着镜子里一袭白纱长裙的自己，安娜大概是因为那场离婚官司和自己相处得久了，很多时候顾晚舟都觉得安娜比自己更能了解到自己适合怎样的设计和服装，所以顾晚舟在美国陪着马克参加酒会时的礼服，往往都是安娜亲手替顾晚舟操办的。

镂空的设计镶嵌着的除了闪耀的钻石和珍珠之外，还有安娜手工制作的刺绣和花纹，包裹着顾晚舟身体的除了可以闪瞎人眼睛的宝石之外，安娜还别出心裁地在婚纱的裙摆上做满了各种花纹的刺绣，每一朵花都嵌上了钻石，整套婚纱奢侈华丽，却是喜欢欧式简约风格的顾晚舟很欣赏的，就像顾晚舟她自己也承认过的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人可以抗拒钻石的魅力？

别人顾晚舟不知道，但至少顾晚舟自己是知道自己的，至少顾晚舟抗拒不了。

“嫂子，其实你比我有福气。”顾晚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原本一直都沉浸在喜悦气氛中的自己家的大嫂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感叹和羡慕，她有些心疼又惋惜地看着自己丈夫的表妹，叹了一口气说，“晚舟啊，其实陆子寒他，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对于恋人和爱人应该经历的阶段，你和陆子寒都经历过了，无论你到最后是不是爱这个人，爱得深还是不深，最起码，你们两个人相处的过程是没有缺憾的。”

顾晚舟大嫂的话让顾晚舟愣在了原地，提着纱裙的手也不由得停在了半空中，顾晚舟垂着眼睛，看见了安娜在纱裙上做的细节功夫，半晌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嫂子，微微一笑，开口便是不言而喻的喜悦：“嫂子，我爱陆子寒，很爱他，不需要欺骗自己的爱他。”

大约也是不愿再惹得顾晚舟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顾晚舟的大嫂在顾晚舟的这句话以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不可捕捉的惋惜和无可奈何，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从自己是知道顾晚舟的故事说起？大概顾晚舟是不会相信原来不过是回国后认识了一年的嫂子对自己的故事了如指掌的，其实就连顾晚舟的嫂子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如果不是几年前程景良自己找上门来，顾晚舟的嫂子心里清楚，她也不会这么心疼顾晚舟的委曲求全一般的婚礼和婚姻。

牺牲是真的太大了，这是赌上了一个女人的一辈子啊！

这样的赌注就像是古时候当铺里的的死期，你永远都不要妄想可以收得回来那些你最喜爱却又不得不卖掉以换来你平安生活的代价。

永远都不。

顾晚舟换了婚纱出来的时候，陆子寒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西装正在和顾晚舟的大哥聊着什么，大概是很有意思的话题，两顾晚舟看着他们两个人，都是两个平时绝对不常笑的极品大神，居然会在婚纱店聊得火热，尤其是当其中一个还穿着一身设计别致的高档西装的时候，顾晚舟觉得这个画面是完全有必要被和谐掉的。

都说穿上婚纱的女人是最美的，上一次在给欧晨试伴娘服的顾晚舟是这样，这一次穿上自己的婚纱的顾晚舟依旧是这样。顾爸顾妈看见自己女儿一袭白色纱裙从更衣室里提着裙摆出来的时候，双眼瞬间就热了一圈，尤其是顾妈，在经历了前一个晚上和自己女儿的争执之后，再经历一次女儿即将嫁作他人的感受，不舍的情绪突然从心底涌了上来，让顾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好看，我的女儿就是漂亮！”相比起顾妈的多愁善感和激动的情绪，顾爸的刻意掩饰才是更能让顾晚舟感到些伤感的，那句看上去喜悦又骄傲的话，是顾爸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会用来让顾晚舟放心的习惯。就像是多年前填写高考志愿，五个志愿里，顾晚舟毅然决然地填写了四个外省的大学，唯一一个在本省的大学志愿，还是顾爸和自己的女儿争吵了三天的结果。

因为当时顾晚舟的分数实在是太有可能进入本省的那所大学了，顾晚舟在提交了高考志愿表的时候，对顾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我要是留在了省内，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年轻气盛的时候，顾晚舟实在是太想往外面的世界跑了，宁远的天地太小，顾晚舟的却始终都想飞得更高。并不是顾晚舟好高骛远，更多的，是顾晚舟对于自己可以独立于自己的人生的那种信仰。

后来被天津的大学录取，顾晚舟坐在家里激动地给刚开完会走在回家路上的顾爸打电话的时候，顾爸的第一反应，就是呆滞，然后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语气恭喜自己的女儿。那一瞬间，顾晚舟抓着电话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她能感觉得出来，顾爸呆滞的第一反应，是对自己女儿终于要真的离开自己而做出的潜意识反应，而随后的那一口长舒出去气，则是对自己女儿不会恨自己而发出的感叹。

还好，幸好，她不会恨我。

顾晚舟知道，顾爸当时的反应一定是这样。

所以顾爸只能在电话里对顾晚舟貌似坦荡地恭喜她：“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女儿，就是应该走得远些，不要在小城市待着，你啊，走得越远越好！”

顾晚舟在美国的时候，有时候会想起顾爸在打来的电话里也是经常这样貌似坦荡地告诉顾晚舟，带给她无尽的安心和不要有压力的错觉，也是到这样的时候，那个希望在美国定居的顾晚舟才会觉得，自己不应该抛下顾爸顾妈一个人留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那个时候的顾晚舟却始终都不愿意认真地去思考这句话。

因为她始终都对自己有那份坚定的信仰，她信仰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要为自己活的，不管活得是否名利双收，但至少你愿意，只要你愿意像你希望的那样活着，那么一切都不应该成为你在人生路上的阻力。远游不远游的，可以成为你人生路上遇到的一些荆棘，但那一定不应该成为你放弃信仰的理由和借口。

那套婚纱是真的很美，就连陆子寒之前拿过来寄存的时候也让婚纱店里的设计师自叹不如，就像顾晚舟自己说的，安娜比她顾晚舟自己都更要了解顾晚舟的着装和要求，还有适合的款式设计，应该上身的气质和风格，只是所有最美好的事物都终于降临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顾晚舟却觉得心酸和可笑多于了所有人的感动和欣喜。

就连原本对顾晚舟收养了思源的事情还有些介怀的陈燕珍都以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感到自豪，看上去，似乎顾晚舟的婚事是可以算得上圆满又没有缺憾的。

只是顾晚舟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的自己，一袭洁白色的闪耀纱裙，一顶安娜的前夫用了钻石亲自打造的皇冠，一套也是出自于他手的钻石首饰，还有那个站在自己身边同样一身英俊加身的陆子寒，这个迁就了自己七八年却依旧甘之如饴守护着自己的男人，身后向两个人投来欣慰目光的家人……这一切都是顾晚舟曾经幻想过的婚礼，那个有着最美的时候的自己和最英俊时候的丈夫，还有最舍不得自己却依旧祝福自己和带着欢喜的顾爸顾妈和公公婆婆……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圆满的事情。

不仅圆满，还完全是顾晚舟所希望的境地。

只是，如果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以顾晚舟和陆子寒的交换为前提的话，顾晚舟也会像顾爸顾妈那样毫无顾忌地祝福自己的，带着对后半生的期待和渴望，带着对自己人生新开始的一种的追求，顾晚舟也会很欣喜很真诚地祝福自己的，一定会的。

可是现在，就连站在自己身边的陆子寒都没能那么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顾晚舟哪里还演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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