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追踪到顾晚舟那辆有可能是被莫则喻开走的车的时候，已经是郁铭开着车从医院回来以后的两三个小时了，顾晚舟接到了保镖的电话，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那辆车被停在了长安街附近的小胡同里，行车记录仪被拆了，而且监控仪也被拆了，我们黑了交通部门的罚款记录才知道这辆车被停在胡同里了，被交警罚了两百块钱。”保镖把那张夹在车上的罚款单取下来递给了顾晚舟，看着她眼神淡漠的样子继续道：“而且……我们还查到，这辆车不是莫先生开过来的，是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被莫先生开到了小区门口以后换了一个人开着过来的。”

“能找到人吗？”顾晚舟盯着那张罚款单问他，身旁的沈洛看着那辆车停放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道：“莫则喻也还真是挺放心的，他就不怕这车被人直接开走了吗？”

顾晚舟拿着罚款单哼笑了一声：“你不要忘记了，他老人家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来北京待了快一年的时间，在艺术学校这么多同学，你还怕他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吗？再说了则喻的师傅是现在国内炙手可热的音乐家，他怎么可能会这么不小心让这辆车替他做了伪证以后牺牲掉呢？”

陆子寒是随后赶到的，来的时候顾晚舟正在和保镖说着什么，“方向盘上能检测到有用的指纹吗？”

保镖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上面的指纹都很杂乱，很难提取到有用的，我们搜集到了一些驾驶座上的毛发，带回去检测以后才能确定有没有其他的人，才可以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陆子寒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顾晚舟轻声道：“他是去了山西吗？”

这句话刚说完，一旁的沈洛便有些气急地开始对陆子寒开炮：“怎么了，想打听情况回去给叶之山他们告状吗？我们已经被你们搞得四分五裂了，陆子寒，你但凡是有那么一点良心，就请你好好在意一下晚舟的感受！”

“应该是，”顾晚舟没有理会沈洛的气愤，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陆子寒轻声回答了他，然后在陆子寒点头以后转身对沈洛淡淡道：“你和他们先回家，把思源和他们都带到我们以前是订婚礼服的地方，在家的人都要到，顺便试试你们三个人的伴娘服。”

顾晚舟的话让沈洛惊讶到快要掉了下巴，她看着已经伸出手去挽了陆子寒手臂的顾晚舟惊叫了一声：“顾晚舟，你是疯了吗？莫则喻你不打算管了吗？还是你觉得我们都会这么沉着冷静地看着你去试一套结婚礼服？”

“顾晚舟，你疯了！”

顾晚舟回头的时候是皱着眉头的，她看着沈洛一脸的愤怒却是无动于衷的习惯表情，开口的语气冷淡又平静，丝毫不像昨天晚上还在床上一起试图聊着一些可以让大家假装轻松的那个顾晚舟，更像是……

更像是刚回国时候的那个，对中国的所有事情都淡漠到了无关紧要时候的顾晚舟。

像是程景良对王安萍说的那句话一样：从美国回来的顾晚舟，的确是凉薄到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只是现在岂止是让人不敢靠近，沈洛现在甚至觉得她已经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了。

她明明是自己认识了十几年以后还可以一起睡在一张床上说三道四的闺中密友才是，可是现在却对所有人和所有的事情都淡漠到让沈洛都觉得她陌生，又可怕，即便沈洛一直都知道，面前这个冷着脸的女人一向都是个理智和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但是这样的理智，理智到缺了人情味的顾晚舟，让沈洛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两个人的僵持让陆子寒不得不走出来想要调停，他看着红了眼眶的沈洛只是叹了口气，对她说：“沈洛，你先不要激动，莫则喻不会有事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他们都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我和晚舟的婚礼一过，在山西的所有人就都会在年后回到北京，所以……你没有必要责怪晚舟，这不过是我在趁火打劫而已。”

“啪！”

“沈洛你是疯了吗！”顾晚舟上前把沈洛推开，看着沈洛对着身旁的几名保镖大喊：“把她给我带回家去！”然后转身拉着陆子寒就要离开，沈洛却在转身的瞬间哭了出来，顾晚舟的脚步停在了距离她五米之外的地方，背对着她身边的保镖说：“回去以后，让欧晨小姐给她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再把家里的人带出来，让欧晨小姐记得格外注意思源的脸，不要冻着他。”

顾晚舟的话说完，保镖纷纷点了点头，正要带着沈洛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了顾晚舟转身的动作，她站在车前，盯着已经被保镖带上了车的沈洛不=不说一句话，良久，坐在车里的沈洛哭到抽泣不已，顾晚舟才走上前去，站在车门外，抬手摸了一下沈洛沾满了眼泪的脸，轻轻地笑了出来，对着沈洛柔声道：“姑娘，你不是说好的，等你结婚的时候要给你和欧晨的婚纱一样的配置吗？可是由于你连个男朋友都还没有，我只能做到让你和欧晨、云见浅相同的伴娘服的配置，记得，出门的时候三个人化个美美的妆，不要给我丢人了。”

话说完，顾晚舟在沈洛大声哭喊出来之前对车前的保镖使了个眼色：“回去吧，尽快把人带到我试衣服的那家婚纱店去。”

“其实你这样又是何必呢？”陆子寒开着车问她，顾晚舟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瞬间飞过的各种车和行道树，陆子寒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顾晚舟觉得自己听着都可以释放压力：“你原本可以什么都先告诉他们一声的，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撑着，晚舟，你不累吗？”

晚舟，你不累吗？

我不累吗？

我累不累呢？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个人这样对自己说过，你可以不用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撑着的。

程景良说过，段临笙说过，徐辰溪说过，欧晨、沈洛、云见浅说过，苏瑾说过，路桠和乐依晨说过，还有在天津与自己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的长汀也说过……就连在知道自己故事之前的马克和霍姆斯也说过，而这样的话，身边的陆子寒也不知道已经对自己说过多少次了。

可是顾晚舟却从来都不记得，好歹，也应该在这么多人都问过了一次以后，好好地问过自己一遍？

我不累吗？

我累吗？

或者是习惯了一个人撑着了，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负荷了，又或许是自己从来都不曾把这样的状态看作是疲惫，所以累不累的，顾晚舟自己不觉得，也就从来没有那个意识去问一问自己过。

大概习惯到已经忘记了这样的疲惫吧。

顾晚舟想。

顾爸顾妈和陈燕珍已经到了婚纱店快半个小时了，就连顾晚舟的大哥大嫂都特意跟着顾爸顾妈过来了，要来试婚纱是昨天就讨论好了的一个议题，是在顾晚舟的手机被顾爸顾妈轰炸了几十次以后顾妈在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

也该找个人好好地管着你了！

这个是顾妈昨天在电话里的一句原话。

就跟在“我告诉你顾晚舟，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去任性了！”的这句话的后面，连成一句完整的话就是“我告诉你顾晚舟，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任性下去了！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了！否则你还真的是觉得自己现在老大不小了就可以随随便便不接你爸你妈的电话了？还是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顾晚舟向天发誓，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会有被人管不了的时候。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无论是成年前还是成年后，顾晚舟也从未真的像顾妈所言的那样自由过。这一辈子，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让顾晚舟根本逃脱不了也躲避不了。就像初中和高中的时候为了每天晚起一些，顾晚舟刻意用水拍打自己的额头，让顾妈真的以为顾顾晚舟胃痛到满身的汗，又像是八年前顾晚舟一心决绝地要逃离中国逃离所有人的时候，却还是不得不回到中国面对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艰难和挑战。

顾晚舟从来都未曾真的那么任性过。

其实婚纱是一早就预定好的，是顾晚舟在订婚典礼以后就和陆子寒一起委托了安娜的前夫在回美国以后把自己的要求和尺码交给安娜的，只不过是在那之后，陆子寒和顾晚舟的事情变化得太快，让顾晚舟自己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从美国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寄回来的衣服，一直都被顾晚舟寄放在了这家婚纱店里。

顾晚舟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套婚纱，婚纱寄到启程的时候，顾晚舟直接让助理交给了陆子寒，至于她自己，连那个装了婚纱的盒子都没有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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