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独白：程莫南部分。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上映岚的事情会像一件久久都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至少，这个秘密不应该被叶之山知道才对。毕竟他喜欢上映岚，在我之前，在我发现我自己也喜欢映岚之前，我一直以为之山和映岚会像他们两个人所希望的那样，一起在返城以后考上北京的大学，在北京过着他们两个人一直都追求的那种生活。

至于我，我只想着，在返城以后不必因为家庭的背景来影响我可以好好找个工作就足矣，安安稳稳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婚姻，同样安安稳稳的人生。无所谓自己以后的出路究竟是否前程似锦，或者是像之山追求的那样平步青云，我都无所谓，我甚至觉得这样上山下乡的生活，其实也还是很不错的。

下着大雨的那天晚上，我在山洞里找到映岚的时候，她正蹲在一堆用树枝烧起来的火边百无聊赖地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在这样的雨夜中度过，或者应该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映岚那时候跟我说的原因，没有让我感觉到什么感动或者一丝丝让我有面对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只觉得我更加对不起之山，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让人也让自己不齿的事情一样，我还是不能这么顺利地接受关于我是否喜欢映岚，或者是我是否真的背叛了之山的这件事情。

这也在后面成为了叶之山对我实施肆无忌惮地报复的原因和底气。

在那以后，映岚和我处于一种相互排斥的状态，没有人想见到对方的那副有话却非要憋在心里的样子，就连商淑萍后来也和我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我本来原以为，之山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会比别人更容易藏得住心事。

这也不枉费他在后来，成就了这么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其实在映岚选择正式和叶之山在一起之前，我们是见过面的，虽然我和她从山洞回来以后几乎还是每天都会见面，但是我们能真正地开口说话的机会其实非常少，或者说，是我和映岚从来不选择珍惜这样可以开口说话的机会。

映岚的腿伤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一眼，一次都没有，连商淑萍都说，我是个狠得下心肠的人。只是她在告诉我这句话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映岚那个时候大概也是伤透了心，我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坚持没有去见过映岚一次。

就连像一个正常的朋友那样的方式，我都不能做到。

商淑萍说，一个女人最需要男人的时候，不是她想要天长地久，也不是她想要结婚生子，是在她需要这个男人给予自己最大的关心和爱护的时候，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这个女人那么喜欢的，也是一直都想要发生些可能的人。

只是就连那一次的见面我也没有好好地珍惜，映岚当时找了商淑萍把我带到村子里仓房，那个时候人少，映岚知道我不想叶之山知道我和她的这些事情，所以也特意没有把我约到她和商淑萍住的地方。

见面的时候，映岚腿上的包扎着的白色绷带也还没有拆，我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的腿怎么样了？”

映岚的表情是我长久都未见到过的冷淡，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对我的期待和希望，也是到后来好久我才知道，那是对我的最后的期待和希望，映岚看着我，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问我：“莫南，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映岚这个问题，或者说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也知道，我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这样的优柔寡断，也让当时的映岚一眼就看得出来，我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我们两个人大概对视了好几分钟，我的沉默让映岚感到有些绝望，至少在那段日子里，她对我的那份绝望，是真的对之山和她的关系起到了很重要的影响。

隔了很长的时间，我才貌似斩钉截铁地对映岚说出了一句：“不想，也不愿意。”

映岚听完，只是红着眼睛一直笑，笑到后来，眼泪从她眼眶里流出来，划过脸颊，最后落在衣服的领子上，我却始终连擦泪的动作都没有做过，站在距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她对我说了一个字：“好。”

我自然是知道那句“好”是意味着什么的，只是我也更加清楚，在那以后我和映岚、叶之山之间会发生什么。大概是对未来不久的日子有太深的难过和悲哀，所以在听见那一声“好”以后，我竟然还笑了一声，就这么看着映岚，看着泪流满面的她，轻轻地笑了出来。像个疯子一样，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难受与更难受相比，难受的程度当然会是轻得多的那一个，我为了我当时的难受而开心，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毕竟，在那之后，还会有这么多的更难受等着我，还有见到映岚和叶之山两个人的双宿双栖时的难熬。

那个时候的开心，所以才更应该被理解。

映岚也是理解，所以在那之后，便终于不再纠结于我和她两个人之间的若即若离了。

叶之山的返城通知，是在映岚怀孕以后没多久收到的，和商淑萍家里寄过来的信件一起被放在了村支书的办公室里，那个时候，叶之山和映岚的事情对村里的人瞒得很严，虽然两个人每天都有在一起的机会和时间，但是对于两个人也始终都对外表现得很正常。

毕竟，每天都在一起的人，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我和商淑萍。

叶之山来找我的时候，是我们在山上垦荒的时候，村里的女人带了中午吃的饭菜来送给我们，我和叶之山拿了自己的饭菜，像往常那样找了个树荫底下，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好像会更适合我和他两个人可以好好地交流些什么。

“你和映岚的事情，我都知道。”看着碗里的那两片肉，叶之山坐在我的身边，像是说着一些家长里短一般，我听见这句话时候的震惊，大概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莫南，谢谢你。”

只是这声谢谢并不足以抵消掉我对他的那部分深深的歉意和内疚，所以后来叶之山说的所有的话，在我看来，都像是给我的包容和慰藉，无所谓他当时出于一种怎么样的目的，或者是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看清他当时的意图，至少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是很受用的。

叶之山说，他其实从那次大雪，我们四个人一起下山去买年货的时候就看出来我和映岚有了那么些不一样的情愫，但是他当时只是觉得，大概那不过就是一些两个都喜欢吃杏仁酥的人的相互之间的好感而已。以至于后来当他真正地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映岚和我的感情的进度，已经不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听到淑萍说映岚失踪，你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紧张，那天冒着大雨冲出门去的那个反应……莫南，你还真的是不懂得掩藏一下自己的情绪。”叶之山的话像是给了我当头一棒一般，让我那个时候才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一个人平时再怎么隐瞒和遮掩得再好又怎么样，只要你足够爱她，潜意识，才是让人觉得最可怕的东西，因为潜意识罪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想法。

“不过我很高兴的事情是，莫南……”叶之山放下手里的碗筷扭头看着我，“我很高兴，你可以为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做到这样的地步，也很感谢你，可以把映岚交到我的手里，莫南……你放心，我会对映岚好的，一辈子。”

那个年代的人，比起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纯洁了多少倍，至少我是，商淑萍经常说我是傻，从来都不懂得应该去揣测一下别人说话时想表达的那些深层的含义，总以为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别人想说明的。

实则不然。

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叶之山的话，我的的确确就是深信不疑，而且还因此对叶之山起了日渐加深的内疚和自以为永远都会存在的信任和坚定不移地的友情。

后来的日子里，眼睁睁地看着我最爱的女人和我最好的朋友那样相互关心和相互缠绵的样子，心里不由自主产生的那些嫉妒和羡慕，还有对自己和那段似乎从未存在过的感情的默哀和难过好像也都比不上我要为了叶之山的包容而祝福他们的心。

说到底，我是不应该辜负叶之山当时对我的感谢和信任的，即便是我后来丢失了我最心爱的女人。

商淑萍说，这不是傻，这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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