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爸顾妈是在顾晚舟把思源从陆子寒的家里带出来以后的第五天到的北京，也是夏明成去山西以后的第二天，两个人的到来倒是没有让顾晚舟有多么觉得措手不及或者是有什么手忙脚乱的地方，就连人到了北京也还是陆子寒开车去北京给接到的顾晚舟的大表哥家里，顾晚舟事前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她也照样接受了，就像她原本就知道思源是不该与她一起去自己的表哥家里见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顾爸顾妈的，但是顾晚舟还是这么做了。

即便陆子寒的妈妈陈燕珍也正在和顾爸顾妈聊着两个人的未来，两个人还可以结婚的唯一一个条件，就是应该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领养来的孩子赶紧送走，越远越好。

陆子寒把车开到顾晚舟家的楼下的时候，曼姨还在自己的房间睡着，沈洛和欧晨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什么，顾晚舟想要带着思源出门的时候，却被莫则喻拦了下来，他把思源拦在自己的身后，看着顾晚舟微笑着威胁自己的表情不为所动。

“我们可以养着他，你大可不必为了思源毁了你和陆子寒，甚至毁了叔叔阿姨对你的期待，晚舟，这样的代价太大，八年前我们付出的代价难道还不够惨痛吗？”莫则喻说得直接明了，倒是顾晚舟更像是对这样的毒鸡汤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她伸手去将站在莫则喻身后抱着他大腿的思源给拉了出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对莫则喻说，也对假装着在厨房和客厅忙碌的几个人说：“这不是在付出什么惨痛代价，这只是我在做一件我想做的事情而已，思源……就算他不该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又怎么样呢？我愿意让他停留，那他就可以停留，没有原因，也不该有顾忌。”

坐在车上，思源靠在顾晚舟的腿上睡着，在前面开车的陆子寒往自己头顶的后视镜看了一眼，然后盯着同样与自己对视着的顾晚舟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晚舟只是摇了摇头笑道：“与你无关，子寒。的确是我太自私了，你不该承受这样的事情和压力……”

“这样的话你说过太多次了晚舟。”陆子寒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顾晚舟的话，看着后视镜里一脸淡漠的顾晚舟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些事情与我无关又或者是我不该承受这样的压力还是我不该为这些事情去担当些什么……可是晚舟，那又怎么样呢？你每次都会让我不要管不要理，又或者是对我表示内疚和抱歉，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晚舟？你还是改不了你会为了程景良奋不顾身的习惯！永远都没有可能。”

永无止境。

顾晚舟低头轻轻抚摸着思源嘴角那两条渐渐淡去的伤疤，云见浅的药的的确确是很好用的，那两条让人觉得狰狞恐怖的疤痕，现在只剩下肉粉色的痕迹，就像两条自己画上去的有趣线条，顾晚舟和思源在家里玩闹的时候，总是喜欢说那是变异了的猫的胡子。

“子寒，习惯……是深入骨髓的，和血液交融，和生命一起存亡……”顾晚舟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后视镜里的陆子寒，“就像你爱着我，施然爱着你，你们都愿意为了自己爱的人付出和做些什么事情，甘之如饴，因为那是习惯，改不了的。”

与生命共存亡。

改不了了。

“晚舟……”陆子寒用力吸了口气，“我们结婚吧。”

顾晚舟抚摸着思源脸颊的手瞬间就顿在了思源柔软的鼻子上，她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同样通过后视镜盯着自己的陆子寒的眼睛，良久，笑了一声：“子寒，你永远都知道，应该怎么样让我在内疚以后变得稍微好受些。”

“那我该恭喜你，”陆子寒正视着前方的马路，“负罪感少了很多。”

“那也要谢谢你。”顾晚舟笑道，“托了你的福。”

那一个耳光是顾爸在顾晚舟回国以后的第一个耳光，不，应该说是十几年来的第一个，虽然小时候调皮也挨过了不少打，但是这样一次带着愤怒和屈辱的耳光，还真的是顾晚舟活了快三十年来的第一次。

还真是开门大吉吧，生下来头一遭呢。

该去买张彩票，说不定就中奖了，可以用那些钱砸死叶之山。顾晚舟这么想。

那一个耳光把紧靠在顾晚舟身边的思源吓了一跳，顾晚舟下意识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到站在自己腿边甚至都有些发抖的思源，居然跳了起来，那一个耳光过后，当顾晚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松开了自己手的思源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仰着那颗小小的头，气势汹汹地与顾爸对视着，嘴里叫嚷着：“谁都不可以欺负晚舟！都不行！”

那句话说完了以后，思源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干人等进行什么不具有攻击性的攻击行为，而是转身跑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子寒的面前，突然就哭了起来：“子寒！你说过的，你和我约好要一起保护晚舟的！”

顾晚舟那个时候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安慰思源，或者是抚慰站在自己面前被气得不轻的顾爸顾妈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而是在想，程景良的人生简直就是个笑话！

程景良，大概真的就是你作孽太多，你自己的爷爷不认你就罢了，你的儿子已经决定要认贼作父了。

哈。真是活该。

想到这儿，顾晚舟莫名地觉得自己心里好舒爽。

“你还有脸笑！”原本就很生气的顾爸看见顾晚舟面带微笑的样子显得有些怒气冲天的意思，正要抬手继续下一个耳光的时候，却被陆子寒伸手拦住，顾爸把自己的手从陆子寒的手里用力抽了出来，对着顾晚舟发泄一般地吼了一句：“这个孩子是不是你在外面和谁生的！所以你才要领养的！”

现在顾晚舟算是明白了，所有人一直以来在意的重点不是思源这个孩子是从哪个孤儿院或者福利院被给顾晚舟领养出来的，而是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从顾晚舟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更重要的，所有的人都认为关于顾晚舟坚持要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和不生孩子的想法和行为都不过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才会引起那样的结果的。

顾爸顾妈气得满脸通红的时候，那个以关心顾晚舟为理由把顾爸顾妈从宁远大老远带着顾晚舟的爷爷奶奶来到北京的陈燕珍，正坐在沙发上和顾晚舟的小侄子玩着一只塑料鸭子。那样慈祥又和蔼的样子和表情，顾晚舟还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呢。

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杨桥会选择和陈燕珍分开了。

真是分得好，这可以证明杨桥是个有骨气的男人。顾晚舟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不过这样的想法让顾晚舟总是觉得自己还真是变得有些不善良了，而且程度日益加深。

顾晚舟的表哥好不容易把几个人的情绪抚慰下来的时候，始终都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的思源也终于被陆子寒安慰好了，顾晚舟站在陆子寒的身边看着正在往自己身边走的思源，笑着伸手去扶过他。

思源站在顾晚舟的身前，看着沙发上的一干大人似乎是毫无惧色的样子，刚刚的痛哭流涕似乎是去年清明节的事情一样，就连始终想要保持严肃的陆子寒都被思源那样强装着坚强的样子给逗笑了。

更有意思的，不是思源装得像不像，或者这个孩子装得有多像，而是他站在陆子寒和顾晚舟的面前，一本正经地看着客厅的大人和一个睡在婴儿床上的小婴儿，开始了自报家门：“我叫思源，今年七岁半……我，我不是晚舟的孩子，我是……我是另一个女人的儿子，我不想说她的名字，她上上周把我绑架到一个房子里……我嘴上的伤，就是她做的，我讨厌这个女人，她欺负我，还欺负晚舟……所以……所以……我……我我我，我不是晚舟的孩子，你们不要再欺负晚舟了。”

顾晚舟一听就知道是家里的那几个无聊到爆的人为了顾晚舟今天和顾爸顾妈的会面而让思源临时背下来的台词。

还真是够寂寞空虚冷的，寂寞如雪啊，空虚如初。

顾爸冷眼看着假装镇静实则已经在发抖的思源，语气里带着是个小孩子都会觉得可怕的不满和怒气：“你知道你爸妈是谁吗？”

思源看着顾爸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糯糯又软软弱弱地回答顾爸说：“我知道。”

“那为什么你爸你妈不来养你？”一旁的顾妈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你是一直都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是吗？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呢？”

顾晚舟的表哥似乎有些看不下去，毕竟初为人父的柔软心肠还在线，顾妈说完话的时候，他扶了扶眼镜，伸手把距离自己没有多远的思源拉到自己面前，笑着问了他一句：“你刚刚说……你被绑架了？被你的妈妈？”

看着毫不惧怕自己这些事实的思源一本正经地回答自己表哥问题的思源，顾晚舟总是有些哭笑不得，果然，神经病就是不能和神经病待在一起太长时间，看看晚舟教出来的孩子就足够了，这样的孩子会被小学和特殊学校的人孤立也是很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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