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下的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景良已经醒了，他松开手里的被子，抓住顾晚舟的手移到自己的头下，软软地枕着。

“已经进来半个小时了，”顾晚舟移开床边的椅子，迁就着他枕着自己手的姿势蹲坐在床边，将自己的头靠着他的，轻轻地说，“你还在睡。”

“中午他们非要喝酒，不喝还不让我吃饭，你知道的，不吃饭我会饿死的。”程景良的酒意还未散去，言行举止都带着一丝嗲气。这是老把戏了，喝酒之后的程景良总像个孩子，怕惹顾晚舟生气所以会撒娇，喜欢逗顾晚舟笑所以会耍宝。

“可是陆祁说是你抢了他们的酒，他们自己都没喝尽兴。”顾晚舟似从前找他算账一样，满脸笑容地给他传递危险信息，用另外一只自由的手掐过他的手臂以后，用眼神逼着他说实话。

“啊？这样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啊，那可能是我太想你了，嗯，一定是这样。”程景良装傻的样子还带着一丝起床气，顾晚舟看着他无奈地笑，“你感冒了，待会吃了晚饭就去买药，不然扁桃体又该发炎了。”

“晚舟……”程景良看着顾晚舟沉静的样子，片刻，开口叫她，顾晚舟心中不由得一紧，像是自己已经想到一般，听着程景良说：“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再爱我一次。

什么时候起，那么骄傲自尊的你，也要为一段感情这么用上这么卑微乞求的语气？

可是程景良，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去爱你，所以我们之间也不会有再爱一次的说法。

“程景良，”顾晚舟抬眼看着他，艰难开口，“放过我。”

程景良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一坐一躺地静静地看着对方，拉上窗帘的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亮，昏暗的房间内，程景良和顾晚舟却能很精确地对上彼此的目光。

良久，程景良挪动身子，让出了床的一半，拍了拍空出的位置，顾晚舟顺从地躺在他的身旁，却始终背对着他，不愿面对他的目光。

程景良将手伸向她，像搂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下巴嵌入顾晚舟的肩窝，说话的时候磨着她的锁骨。

他只说：“好。”

“程景良，如果我们早一点明白彼此的心意，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答应放开你。”

程景良慢慢收紧怀抱，似乎想要将顾晚舟揉进他的身体一样，一点一点地，在顾晚舟感觉就要喘不过气来的那一刻，他终于松开，却始终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睡吧。”顾晚舟说。

程景良的头埋在顾晚舟的头发里，嘴唇吻着她后颈的发丝，唇与发丝的缠绕中，从里面发出沉沉的声音，程景良在说着什么，只是顾晚舟却没有听清。

晚饭以后回到酒店，沈洛和欧晨在卫生间洗澡，顾晚舟坐在床上看着一直放在钱包里的那张相片，一直被自己刻意想要忘记的事情像爆发的洪水，顷刻间毁了她修建的河堤……

那是去泰国前的那晚，顾晚舟被乐依晨的一首“自作自受”嘲讽得体无完肤，她看着举着话筒的乐依晨笑，一把将手里的啤酒瓶朝门外的未央河扔去。

“哈哈哈哈～”顾晚舟沙哑着嗓子大笑着，眼泪流进嘴里，咸的发苦。“我就是个贱人怎么样？我自作自受又怎么样？他程景良又有地方什么值得我去继续在意他的平安喜乐？！”

“顾晚舟你这个疯子！”乐依晨把倒在吧台上的顾晚舟扶起，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肩，“他程景良为你做的还少吗？！就算他和其他人纠缠不清，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否认他对你的好！我们不是要你去原谅他的不清不楚和懦弱，而是要你看清楚自己的心，你真的不愿意爱他了吗？！”

“滚！”顾晚舟一把推开她，“他对我好，我对他不好吗？！我喜欢他所以我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他呢？他喜欢我却同样分了感情给别人！我要的不是这么廉价的感情！既然他不够爱我，不够胆量来爱我，我凭什么要继续去爱他？！又凭什么不能否认他对我的好？其实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顾晚舟摇摇晃晃地走下门口的楼梯，倒在木板路的长椅上，嘴里带着哭腔双唇颤抖着说：“高一因为我被爸妈关在家里出不去，他跟我冷战了四天，每次跟他生气，他即使知道也从来不会主动和好，他根本就不在乎……文化节对我多重要他不是不知道，他照样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玩他的破游戏！我从大礼堂摔下来的时候他又在哪？！”

“他在你身边！”苏瑾用力朝顾晚舟面前的地上砸了个啤酒瓶，玻璃破碎的声音引得夜间散步的行人停下脚步，“你从大礼堂摔下来的时候，他就在你身边！”

“看什么看？！没见过喝醉的啊？没见过自己滚回去醉一回！”苏瑾挥舞着手里的酒瓶，赶走了看热闹的路人，“都他妈给我滚！”苏瑾气势汹汹地回过头来用酒瓶指着顾晚舟，一脸愤怒，“顾晚舟，我他妈还以为你只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没脑子！你从大礼堂摔下来的那天，是他程景良抱着你跑了快一个小时去的医院！”

苏瑾看着瘫倒在长椅上的顾晚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你出事的，我只知道，我和依晨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他正和段临笙停好车朝你跑过去……”

程景良停好车跑到陆祁面前的时候，顾晚舟已经在陆祁的怀里神志不清了，一句话都没说就把顾晚舟从陆祁手里抱入了自己的怀里，转身便向学校门口冲过去。

“抱着晕倒的你，大家根本就不可能用自己的车送你去医院，程景良抱着你跑在最前面……”

据苏瑾说，程景良那天跑得很快，其他人在后面追着，等到大家追到校门口帮忙打车的时候，很多出租车司机都怕一个额头受伤的女孩会死在自己的车上所以坚决不肯拉，有的司机看着人多干脆不停车。最后程景良只好抱着顾晚舟跑着去了医院，中途陆祁想过来换换，却被程景良拒绝了，他就这么一直抱着顾晚舟，从学校跑了一路送进了医院急诊室。

“你刚进手术室，他累得跪倒在手术室门口，段临笙去扶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湿得一塌糊涂……”

所以在顾晚舟即将晕过去的瞬间，她闻到的好闻的皂香是程景良，她感受到的自己脸上的一片冰凉也是他……是因为奔跑而流下的汗水，亦或是……顾晚舟不敢想……

所以，在病房那天，顾晚舟才会觉得他身上的皂香在哪里闻过。

“顾晚舟，我对他程景良暑假带着前女友登堂入室的事情有多大的不满你自己清楚，但我也不得不说，他比你更加可悲……没错！他程景良是和前任纠缠不清，但他爱了你这么多年，作为一个男人，他哪怕谈了恋爱也不能让你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愉快，这让他怎么下狠心冒险去毁了你们原本平安无事的友情？相对你，他或许是不够专心，但他承受的绝对不比你顾晚舟少，除了酒醉，他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对你堂而皇之的亲密，他想保护你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找各种各样的不容易被人揣测的借口！”

“顾晚舟，抛开他的过去，你难道一定要他为了你去死才会相信他吗！”苏瑾手里的啤酒瓶被她扔进了溯央河，转头再看顾晚舟，才发现她的脸上也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顾晚舟看着照片里的程景良站在自己家里客厅傻笑的模样，突然觉得鼻子好酸。欧晨从卫生间出来时，顾晚舟假装着收拾东西，把照片不动声色地藏在了钱包最里面。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欧晨擦着湿湿的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对顾晚舟说。

顾晚舟笑，假装无意地问她：“我从大礼堂摔下来那天，程景良是怎么知道的？”

欧晨楞在那里，一脸惊讶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你一直都不知道他送你去的医院吗？”

“我怎么知道，我都已经晕过去了！”

“突然觉得景良好可怜……”欧晨用枕头砸向顾晚舟，“是辰溪打电话给他的，后来就过来了。”

徐辰溪打的电话……就是被自己推开的时候……顾晚舟在心里悄悄计算着，从推开正在打电话的徐辰溪到她摔倒被陆祁抱下楼不过十几分钟……程景良，你就不怕超速把你和段临笙撞死？

顾晚舟的办公室里，苏瑾靠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彻底进入睡眠之前，恍惚间就记得顾晚舟回答她的那一句：“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到底是纠缠了六年也没有勇气在一起的两个人，又哪里来的勇气去接受后来发生的那些造化弄人？至于难过，那是八年前的顾晚舟该做的不敢表达出来的事情，而不是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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