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某段不堪回忆的过往。

眼前是一片燃烧的村庄。

脚下的泥泞是血浆与不知名脏器的混合物，昔日的清澈小溪流淌着鲜红的溪水，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曾经熟悉的族人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风暴已经来临了，雷电交加的天空完全阴沉下来，暴雨随即而至。

可即便是这么大的雨势也无法浇灭村里的大火，灼烧在屋檐的火舌噼啪作响，和在云层中跃动的雷电一同刺痛着耳膜。

拓诺斯被一队身影拖行着回到部落里。

它很幸运，的族人都死了，就只剩下它还活着。

但它也是不幸的，因为它并没能逃出生天，半路依然被截了下来。

那帮人将拓诺斯带到了广场上，昔日的这里常常举行篝火宴会，每逢节日，的族人都会聚集在这里喝着果酒跳舞庆祝，很是热闹。

然而现在，这里除了尸山血海，什么都没有了……

恐惧让拓诺斯感到呼吸困难，它的双脚软得连走路都无法做到。

那帮人把他摔在地上，地面齐踝深的雨水混杂着鲜血的腥味呛得它几乎要窒息。

等它挣扎着爬起来时，就看到那些人围成了一圈，用围观异类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它。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拓诺斯低声询问，但很显然他们听不懂它所说的精灵语。

它也听不明白他们口中嘀嘀咕咕的奇怪语言，只感觉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好一会儿之后，便摆摆手示意外围的人过来。

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他们正押着另一个身影走过来。

雨势颇大，拓诺斯看不清那个被押送者的模样，只知道它不停的反抗，但同时也受到了十分残酷的惩罚，直到打到它失去了力气，这才成功压到人群中来。

“亚尔伯特？！”

当那个精灵被推到身边时，拓诺斯才认出它的朋友。

可此时此刻，亚尔伯特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了。

它受到了诸多残忍的对待，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可即便如此它依然顽强的站着，立在人的面前，用冰冷如刀的目光直视那些人的眼睛。

看到亚尔伯特如此顽强的生命力，那些人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厌烦的表情，有人试图让它跪下，可不管怎么用力踩它的脚也无法让它屈服。

“亚尔伯特……”

“拓诺斯……起来……”见到拓诺斯浑身战栗的跪在地上，亚尔伯特用低沉的声音道，“站起来。咱们不能给这帮刽子手下跪！起来！”

可话音未落，有人用枪托狠狠的对着亚尔伯特的头就是一下，当场把它打倒在地。

“亚尔伯特！”拓诺斯吓得惊声尖叫，连忙护住它，“不不不，别杀它！别杀它！我们听你们的就是了！别杀它！”

见到拓诺斯恳求的样子，那些人也显然理解了意思，纷纷露出阴险的冷笑。

就听到其中一个为首的人向拓诺斯说了什么，似乎是提了什么要求，然而双方因为语言不通，根本无法完全最基本的交涉，所以索性他让一个手下开始用手势跟拓诺斯两人进行交流。

就看到那人先是用左手指了拓诺斯一下，然后又用右手指了指地上的亚尔伯特，竖起这两根手指在空中做交叉状，最后弯下其中一根，用另一根还竖着的手指直接指向了被他们用火药炸开的村落大门。

起初这串手势拓诺斯完全没有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直到他们找来了两把剑丢到了两人面前，它才猛地明白过来——

这是要它们两人决斗，胜者，就能够离开！

“不要屈从于他们的恶趣味……拓诺斯，别屈服……”亚尔伯特也很显然明白了这一点，它挣扎着再度站起来，试图拿起剑作为武器再进行反抗。

然而，拓诺斯却怔住了，在那里呆滞了许久。

它知道，这群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它们的，但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它们只要决斗，就有其中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拓诺斯不想死在这里，它想要活下去！

这种欲望在内心愈发的强烈，直到它颤抖着手，将地上的另一把剑捡了起来……

亚尔伯特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

它回过头，用惊异的眼神望着这位昔日的挚友，“拓诺斯？”可它也明白，眼前这个精灵从拾起剑再度站起来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它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拓诺斯握紧了手中的剑，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所以，动手吧，亚尔伯特……”

这瞬间，雷电在天空中呼。

闪过的雷光将天地间的一切分成黑白两色。

亚尔伯特立在雨中，有些恍神般诧异的望着昔日的挚友。

拓诺斯握着剑站在那里，它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要杀死对方那么就能获得胜利，只要获得胜利就能活下去——规则就是这么简单，同时又是这么残酷。

“拓诺斯……冷静点，别被他们迷惑了。”亚尔伯特还在劝说，它不相信眼前这些人，“就算咱们在这里决斗，就算死掉了一个，另一个也肯定会被当场杀死的！他们就是残忍卑劣的生物，只不过是让咱们的死给他们创造点乐趣而已！”

“可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拓诺斯已经听不进劝告了，求生的本能让它放弃了思考。

亚尔伯特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它能清楚的看到拓诺斯眼中明确的杀意。

“拓诺斯……”

“难道你不害怕吗，亚尔伯特？”拓诺斯颤抖着问，“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害怕。”亚尔伯特实话实说，“但是即便我再害怕我也不会屈服，这才是咱们作为精灵该有的品质，这才是咱们有别于其他生灵的地方——咱们是这世上最高贵的种族，咱们血管里流淌的鲜血不容得咱们向人屈从。”

“这也是祖训？”

“不，这是真理，不管时代都不会过时的真理。”

亚尔伯特的话让拓诺斯愣住了。

看着眼前即便到现在满身伤痕都不屈服的亚尔伯特，拓诺斯感到了深深的悔恨。

目光扫视四周，看着那些尸骸，心底的那股愤恨涌上心头，拓诺斯终于停止了抽泣。

亚尔伯特喜出望外，以为拓诺斯终于理解了，暗暗松了口气。

可还来不及将那口气吐出口，就听拓诺斯陡然道：“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亚尔伯特露出一脸震惊又不解的表情。

“向他们反抗是没有用的，起码现在没有一点作用。”

拓诺斯瞟了一眼那些精灵族战士的尸体，它们反抗过了，可那种反抗在这群人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完全不值一提，它们甚至连对手都碰不到就倒下了。

“我不能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假如咱们按他们那么做了，最起码还有一半的可能能保一个人不死！”拓诺斯抹去脸上的泪水，像是狠狠的咬了咬牙根，然后才眼神坚毅的说道，“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杀死你！因为我要活着！”

“你……你在说什么呢？”

“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但我要活着！”

拓诺斯声嘶力竭般的大喊着，用剑指着亚尔伯特的脸。

它真的这么无情吗？不，恰好相反。

拓诺斯明白亚尔伯特的意思，但即便是那样也解决不了两人现在的困境。

所以它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绝望里最残酷的办法：

——既然一个人死，另一个人就能活，那么……就让我去死吧！

拓诺斯知道，亚尔伯特肯定不忍心对挚友下手，它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可它必须这么做，它必须要演出一种极度无情又冷酷的样子，它要彻底击碎亚尔伯特对它曾经的友好印象，把自己当做一个只贪图生命不惜要自己挚友的命也要活下去的小人！

因为只有这样，亚尔伯特才有可能对自己下手。

也只有这样，亚尔伯特才有机会能活下去。

即便，它将成为这位挚友心中最厌恶的人……

“你能够理解我的吧，亚尔伯特……”拓诺斯的声音都在颤抖，即使狠狠的忍住不想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掉，“你肯定能够理解的，对吧……”

望着面前的挚友，亚尔伯特愣在了原地，许久许久。

拓诺斯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但好久之后，直到天空又有一道惊雷炸响，那些人用枪支抵着它们的脑袋，推搡着让废话良久的两人感觉决出胜负，亚尔伯特才从恍然中惊醒过来。

是的，只有一个人死才能让另一个人活……

像是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亚尔伯特咬紧了牙根，握紧了手中的剑，“好……我明白了……”说着，它终于举起了剑，做出准备战斗的姿势。

拓诺斯则像是喜极而泣一般，深深的吐出了口气。

——谢谢你，亚尔伯特。

——好好活下去吧，带着人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心想着，拓诺斯终于狠下了心。

“亚尔伯特——！！！”

如哭喊着，拓诺斯也向着亚尔伯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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