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懿跟着张公公一路穿过庭廊，直接走到一出人迹罕至的竹林，林子没有其他的装饰，清葱绿色的竹子拔地而起，交映照天空。

穿过竹林，走过回环曲折的小路，是一间六角亭，青绿蓝三色交相辉映，山水雕刻绘画其上，似有游鱼在其中嬉戏追逐。

“妾身见过魏大人。”王贵妃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似乎等了很久，面前摆着一桌棋盘，黑白两子均已出现，显然有人下过，她杯子里的茶都不再冒热气。

见魏懿身影出现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施施然起身行礼。

魏懿摆摆手，倒是示意她起身平礼。

落座后，王贵妃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魏大人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魏懿淡淡一笑，看了眼面前的黑白棋，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白棋往上移了点，“只是，贵妃今日喊本督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本督探讨是否会下棋的事情的吧？”

王贵妃唇角一勾，拿出一颗黑棋子放在他对面，“魏大人果然聪慧，我只是想告诉魏大人关于昨日的事的。”

“大人可知，皇上今日龙体旧伤复发，恐怕留待时日不多。”她轻飘飘扔出来一句话，语气中丝毫没有身为人妇的感情，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的事。

魏懿拿棋的手一顿，忽然想起昨日皇帝的姿容，脸色苍白，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体弱的样子，尽管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眼角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心里猜测落地。

“本督不知，但是昨日李佈被人从青楼带走，王贵妃也参与其中了。”魏懿避开皇帝身体这件事，没有迎合往下说，伴君如伴虎，这前人用多少例子无数次的重演，魏懿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忽而想起掉在红雪楼那块木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

“是。”王贵妃答得坦然，那日皇上提出这个问题时，她虽然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还是猜测的到的。

“你们又怎知我们在青楼哪个方位的？”魏懿正襟危坐，看着她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魏大人觉得会是为何？”王贵妃不答反问，尾音上扬。

“你们派了人盯着。”魏懿叹了口气，“恐怕，我每日教什么，说了什么话，你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王贵妃抿着嘴唇，认真的点点头：“嗯，可以这么说。”

魏懿悬在空中的手再次一顿，盯着面前的棋盘，眼睛渐渐没了焦点。

也是，他凭什么做李佈的老师？

即便有才有能力又如何？

为人所用第一便是忠，而想要让皇帝信服，对他而言，最直接就是找人看着。

一枚棋子被人搁置在这棋盘上，发出响声，不大，足以让魏懿回过神来。

魏懿张张口还没说话，就看见王贵妃端起面前的茶水，“魏大人，该你了。”

魏懿很久不知棋逢对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这场对弈中，他躲她追，互不相让，穷极逼迫，到后期，魏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第三次，魏懿看着满盘的黑白子，无从下手，满棋盘，三分之二已经落满了棋子。

白子被黑子包围着，进退无门。

“王贵妃果然下的一手好棋，本督自愧不如。”见她手上棋落盘，巧妙的将他所有的路封杀，魏懿刚拿在手里的棋子扔回去，“棋上见心府，本督果然不如王贵妃。”

王贵妃听出他口中一语双关，也不恼怒，反而冲他笑着：“在这个宫里，单纯意味着死，但凡现在你能看到的，又有多少人，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爬上来的？”

王贵妃自嘲的笑笑，从她嫁进来的那天起，每日便是无止境的权利荣华争斗，各个妃嫔间尔虞我诈，在这个皇宫里，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虚伪而可恨。

爬的有多高，摔死的就有多重，她经历的，看的还少吗！

别看这高高大大的城墙看起来是金碧辉煌，牵出四角天空，确是不折不扣的人间牢笼，将人圈在里面。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两天便能走完所有路，却是无数人争相赔上的一生！

就连墙角开的鲜艳欲滴的娇艳的花，上面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花开的有多艳，下面埋着的骨灰就有多深。

她所见到的有何止这零星半点？

“在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的心是干净的。”王贵妃不愿多说，她深色淡然，说起这些，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麻木至极。

魏懿无话说，对于后宫的事情，他偶然有所听闻。

王贵妃抬头看了眼灰霾阴沉的天空被一片乌云遮盖，也像是有什么盖在她心头，莫名让人喘不过气。

一盘棋下完，魏懿直接起身，告别后直接往东宫的方向走，等到他彻底走出竹林，张公公走上前，弯着腰：“贵妃今日难不成就是想告诉魏大人皇上身体的事情吗？”

“是，也不是。”王贵妃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她想传达的，已经传达完了，至于剩下的，全看魏懿个人参悟。

王福站在东宫门口来回走，一听见脚步声，赶紧迎上来，“魏大人这是去哪里了，奴家等了半天！”

他甩着拂尘，魏懿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甩过来的拂尘，抬脚往里面走。

王福一拍脑袋，赶紧跟上他，阻止他进去：“魏大人，忘了说了，昨日太子回来后，晚上着了凉，太医来看，说是进了寒气，刚刚吃完药睡下，今日这课，是上不了了。”

“受了风寒？”刚刚他走的有点快，没听清，于是停下来听。

“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受寒，说是脑袋有点难受，我以为他玩累了，就让太子早早洗漱完睡下了，结果早上我去喊他，就看见他那小脸啊，两颊红的跟昨晚偷喝酒喝多了一样，一摸，可把我吓一跳，都能熟鸡蛋了！”王福有些夸张，面部表情极其丰富，说话时候，脸上肉一动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