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愤怒把理智撞出了缺口，刚释放就画上了休止符。

冯瑶在挨了我一耳光后，竟连连后退至楼梯口滚了下去……

那之后，冯瑶凄厉的叫声、我妈的哭喊声、回回的尖叫声及程嘉逸的安慰和施救，工作人员的围观和报警，最后都掩盖在警笛声下。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的，冯瑶被搭架抬上救护车时，我透过警车玻璃看到了一切。

她长至膝盖的白色呢大衣，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我妈哭得数度晕厥，程嘉逸则努力和警方解释着什么。回回拽着爸爸的衣摆，怯生生的看向警车，似乎在找我。

窗外的事物越来越模糊，我低头用手捂住脸，再也没有抬起来。

到警局后做笔录，接警的恰好是负责坠海案的警官，他对案情始末比较了解，直截了当的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我摇头，说了不是，但其他话再也说不出口。

后来其他在场人员应该也来录笔录了，但我被关进拘留室并不清楚。

天黑后程嘉逸委托的律师来见我，我妈咬定我是故意推冯瑶下楼的，加上从过道里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来看，我打她的动作和推很相似，所以形势对我是不利的。他又说在帮我做保释，最迟明早会有结果，今晚得委屈一晚了。

我让他转告程嘉逸我没事，并让他放弃保释，这里挺清净的，我在这待几天也好，只是得辛苦他公司家庭两头忙了。

律师有些诧异，说程总恐怕不同意，我让他把我的意思转达就好，并问：“冯瑶的情况如何？”

“好像孩子没保住，大人只有些皮外伤，倒是无碍。”

我点点头，让他回去吧。

律师走后我找了个靠墙角的地方坐下，那颗沉甸甸的心总算好受了些。

我原本只是想打醒她，让她别硬挺着一条道走到黑。虽然我觉得她当时距离楼梯至少有一米，会摔下楼很是蹊跷，像是故意为之。但不管怎样，她性命无忧是好事。

至于孩子我也很愧疚，但若那是崔诚或他手下搞出来的，那没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好事。

我之前只埋怨她冷血自私，却从未想过她这样做的原因，今天却突然有了想法。

她被囚禁时一定过得生不如死，每天都会遭受非人的折磨，这种环境下她的心理、心智肯定会扭曲变化，对导致她这般的罪魁祸首的我，自然是怀恨在心的。

她原本都打算离开京都或者出国了，推我下海之事可能只是仇恨冒上心头的一念之差，之后假扮我的事，则是怕事情暴露的被迫之举。

毕竟很多时候犯错都是一念之差，事后意识到错误且主动自首的人只是少数。

而我竟没想到这些，从未想过心平气和、既往不咎的和她谈谈。如果我真诚一点，她也会坦诚认错，然后我们互相原谅解开心结好好生活，那就不会是现在两方俱伤的情况。

只是晚了，真晚了……

想到这些，我闭上了眼睛。以为这样眼泪就能忍回去，但一阵滚烫后嘴里还是尝到了苦涩。

拘留所里还有其他几位女性，我不想被人看见这幕，便低头擦泪。

有位穿着高跟黑丝的女人走到我跟前：“哎，刚才有律师说保释你出去你不要，现在却躲着哭鼻子哦！”

我闻声抬头，礼貌性的一瞥，是位穿着夸张、化着大浓妆的人，但并不认识。

我朝她礼貌又生疏的笑了笑，继续地下脑袋，她又说：“你不急着出去，可我急啊！不如你联系你那律师，请她帮我弄出去？”

能进这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问题，我想这人应该也是个难缠之人，就低着头没理她。

可她竟然踢了我一脚，见我没反应又连踢了几脚，而且一下比一下重。

忍无可忍，我抬头瞪她：“你再这样，我叫了。”

“叫人来保释我？”她冲着我笑，“叫呀，你叫呀。”

孰可忍孰不可忍，本想在里面求个清净，却又被缠上了，真是衰到了家。我张张嘴刚想叫，才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

好像……好像姚婧……

这个名字已经淡出我的生活很久了，自两年前在杭州闹崩后，就再没联系。只是这装扮，和她以前的婉约路线反差太大了；加上我们以前常用普通话沟通，可她现在说着一口西南南边的方言，让我更吃不准了。

她见我不作回应就冲我眨了好几次眼睛：“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眼熟？挺巧的，我也觉得我们似曾相识。”

她这次笑的幅度挺大的，露出了左下切牙的小虎牙，这下我基本能确认了。

“你是姚婧？”

她有些不屑的说：“姐姐，你年纪不大，视力却不大行。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若不是我主动找你说话，估计等你出去都不会注意到我。”

“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到，不过你怎么会进来？”

“你好像是因为打人才进来的，我也是。”

估计她刚才把我和律师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了，我也就没解释，只问：“你和谁打？”

“男朋友和小三儿，一起被我收拾了。哦不对，应该说是前男友了。”

“男朋友？你还没结婚吗？”

“没有，不像你幸运得和程嘉逸有始有终啊！”

我们当初闹掰，正是因为程嘉逸，她主动说起这个名字，令我有些尴尬无措。不知她是随口一说，还是还在介怀。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她又说：“那事在我这儿早翻篇了，但若你介意，那就当我们没见过。”

“没有，没有这回事，我也早就翻篇了。不过你不是在杭州做服装吗？来京都是旅游，还是把公司开到北京了？”

“都不是，是公司倒了，钱全赔了，还有一屁股账。男朋友说去京都闯一闯，这里机会多，我就跟他来了。你也知道，我是个没家也没根的人，去哪儿都差不多。但没想到，这座繁华大城市对帅哥比较宽容，对没学历的中年女性却很刻薄。他进了家外贸公司做销售。而我呢？四处找工作碰壁后为了生活，一把高龄还穿着各种兔宝宝、小猫咪一类的衣服在酒吧推销酒水，每天还被揩油无数次。”

她说着说着就又激动起来：”那天也是巧，我去推酒才发现客人是我男朋友和他女老板，两人竟搞在一起了。我一个暴脾气，拎起酒瓶就往他们身上砸，他们东躲西藏，我追着不放，现在想想都觉得这一幕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