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嘉逸出来前，我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去过道上与我妈会和。

回回白天没睡觉，这会儿竟困得在我妈怀里睡着了。

“让我抱吧。”我压低音量。

“我抱吧，也不累。”她说着往我身后瞟了两眼，“嘉逸呢？”

我耸耸肩：“没找到，再等等吧。”

我脱下外套盖在回回身上，靠在墙上筹谋一个计划。

在想法清晰时，程嘉逸总算回来了。

那么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弓着腰吉拉这脑袋，看得我心酸又难过。

我用指腹拭干眼角的泪，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笑，于是我就真的笑着冲他挥手了：“嗨，你去哪啦？”

程嘉逸估计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虽闻声抬头，但表情十分冷漠疏离。几秒后瞳孔里有了我们，才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指指旁边的保温桶：“给你们送吃的。”

“都说了买很方便，你们何必折腾？”

“买的食物怎么会有家里的好吃，”我说着把保温桶塞他怀里，“但我确实来错了，刚才进病房和阿姨说了几句话，但她不乐见到我们，希望别又让她气出什么毛病来。”

“她其实是生我的气，但只气我一个也不解气，这才迁怒到你身上。”他说着看向我妈，“你们应该还没吃吧，回回也睡着了，赶紧回去吧。”

我妈笑笑：“你陪床的话，有睡的地方吗？”

“有，过年空床多，随便找张床都能睡。”

程家人以前住院都是住VIP套房，不仅有宽大的陪护床，还有客厅和独立厨房。如今因经济据拒，才住了两人间的普通病房。

都说由奢入俭难，像程嘉逸母子这样享受惯了的人，突然跌落到普通阶层，就连我都看得难受，更别说他们自己了。

所以哪怕程嘉逸是笑着说这番话的，我的心里仍是一顿钝痛。

“对了，”我尽可能神情如常的说，“妈刚才说要出院回家，现在这种境况，显然不适合一起过年了，不如我和我妈先回别墅吧。”

“她还需留院观察，你们安心住着。”

“但保不齐妈某天就自己跑回去了，而且出了这事，我住在妈哪儿也挺难受的。我们也还想再约约冯瑶，想把她叫来过年。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但你们母子在医院，我们却在你家搞全家团聚那一套，我始终觉得不太好。”

程嘉逸微叹口气儿：“其实在哪儿都一样，都是咋们家。但如果回去能让你自在些，那就随你吧。”

我不确定他刚才通话的手机是他自己的，还是借的，便旁敲侧击：“谢谢，对了，你有买手机了吗？我该怎么联系你？”

“我今天下午去买了个，但黑屏死机了，明早我会回家收拾些换洗衣物过来，家里有备用的，能用后我给你电话。”

“嗯，那你快进去陪妈吃饭吧，该凉了。”

程嘉逸点点头，接过我手中的保温盒：“妈，那你们慢点回去，别太担心这边。”

我妈心疼：“照顾好你妈很重要，但别忘了自己也是个病人，实在不行可以叫保姆来帮忙，也可以请护工，别硬撑。”

程嘉逸被我妈这番温情的话感动到了，他眨眨眼：“我知道，谢谢妈。”

到了车上，我妈抱着回回坐在后座，我妈在后面叹气，我问她怎么了，她又叹一声：“嘉逸是个好男人，就算一无所有跟着他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因为他会把你和孩子照顾得很好。只是有他妈在这儿，只怕以后凶多吉少。”

“没事的，”我强作乐观，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她就算要棒打鸳鸯，我们也有回回这根纽带，断不了的。”

我妈的语气依然凝重：“是断不了，但嘉逸夹在中间会很累。”

“放心，我不会给他施加压力的，他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以他的感受和决定优先。”

我妈叹气：“你现在说着没什么，但若长久迁就他，该委屈的又是你了。你们这种情况，若是没有孩子我肯定劝你们分开，但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根本没意义，聊下去除了滋生满腹郁闷外，没有任何用处。

我转移话题：“家里有吃的吗？”

“有，冰箱里都是塞满的，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折腾了，下个面条就好。”

“再怎么也是过年，心情再差，年夜饭也得稍微过得去。”她说着顿了顿，试探性开口，“你真要叫冯瑶来吃饭？”

我嗯了一声：“我试试，她不一定愿意来。”

“行，你告诉她，只要她来，我不会再说些有的没的了。”

我妈担心我在程母面前会活得卑微，可她在失而复见的女儿面前，还不是主动曲腿矮下一截。

所以人活在世，总免不了低头讨好或者求饶的时候。

程嘉逸为了我，都快把脑袋连并自尊埋进土里了，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我笑着打包票：“放心，我会把她叫来的。”

快到家时回回醒了，她看到我们回了常住的家，有些讶异：“我们又回来了？”

“对呀，高兴吗？”我从内后视镜里看着她。

“高兴，因为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奶奶不会再让我滚出去了。”

童言无忌，却总能戳中成年人最疼痛的神经。

我不想让回回和奶奶生分，便努力解释：“奶奶不是故意对我们发火的，她是身体不舒服才会心情不好。”

“可是心情不好就能凶人吗？”她一脸好奇。

我努力引导：“是不能，但如果身体太疼的话，脾气就会变差，等身体好转一点后她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会为自己错误的行为道歉的。”

“那奶奶道歉了吗？”

我妈接话：“你睡着的时候，你奶奶道歉了的。”

“真的吗？”小家伙竟有些不信，“那等下次见到她，我要向她确认。”

我有种要流冷汗的感觉，看来在回回忘掉这件事情，不宜让她们奶孙见面。

到家后，回回去客厅看春晚，我妈钻进厨房弄晚餐，我来到房间关上门打电话。

冯瑶应该是把我拉黑了，打了几个都是“嘟”一声后，提示在通话中。

我斟酌着给她发了短信：陪妈吃个年夜饭，我会给你钱。

几分钟后，她打了过来，开口就问：“能给多少？”

“要多少？”

“你这就有点为难我了，”她笑，“你们家都破产了，只怕能给的钱还入不了我的眼。”

“那你应该没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吧？”

冯瑶又笑：“口气倒是不小，两百万能给？”

“现金没这么多，但这些年程嘉逸送的金银珠宝也远超这个数，都有正规发票，你要变现并不难。”

我不知道冯瑶那么爱钱的原因是什么，但如果用钱能买到她圆我妈的心愿，能让她助我一臂之力，那我不介意价格更贵。

“一顿饭两百多万，还是还有其他事？”

“有，要你去崔诚哪儿假扮我，帮我演出戏。”

“这样啊……”他卖起关子，“崔诚那人不是善茬，帮忙无所谓，但若给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多少才帮？”时间紧迫，我没心思兜圈子。

“起码再加三百万，凑一个整数。”

五百万……

我的心有些冷了。

看来冯瑶从没在心里认可我和妈，所以她才能这般理智冷静的谈钱，而且还要宰得那么狠。

五百万很多，但和程嘉逸的未来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合计了下手边能动用的现金和首饰，稍作沉吟：“可以，但事前只付部分定金，事成后补尾款。”

“你不会食言吧？”她倒有起疑虑了。

“如果不放心，那把通话录音吧，这样我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她轻笑，心情甚好：“放心，放心，电话刚接起我就已经录音了，所以请你别耍什么花招。”

“这话对你也适用。”

“地址。”

我报了住址，她说一小时左右能过来。

谈妥这件事，我心里的大石落了一半。

我下楼进厨房帮忙，我妈眼带期许的问我：“她来吗？”

“来！”

我妈离开就笑了，剁肉的力度更大了。

我突然有些心酸。

若她知道真相，会不会更难过，一场忙碌也会变成笑话？

但我不可能让她知道，开始炒菜时门铃响了，我去开门。

冯瑶穿了一件大红色风衣，再配上黑皮裤和马丁靴，一副顾盼生辉的模样往里张望：“我来看妈了。”

好演技，演得挺像一个贴心闺女的角色。

我眼色微冷：“你是来拿钱的。”

她捂住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别说得那么直接，当心被她老人家知道，那她会伤心的。”

“我就是要提醒你，想拿钱就认真办事，别让妈看穿了。”

“放心，我从小就被父母家暴，自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为了生存也没少装聋卖哑。不瞒你说，若民间能办个奥斯卡，我绝对能拿最佳女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