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挽歌自那一日在曲丞相府的滴血认亲家宴上恢复曲府大小姐的身份后，曲丞相府的人见到她皆是毕恭毕敬的，光是有梁家清心小姐女儿的这一层身份在，她们就没那个儿胆儿给曲挽歌脸色看，因此在小路上看到曲挽歌跑了出去，只能是弯身行礼，也不敢似以往那样阻拦了。

现在的曲丞相府在曲挽歌这里，简直就是畅通无阻，要出去自然是不用再翻墙逃曲丞相的眼线了。

顾府和曲丞相府是东湘最大的两个府邸，因此距离甚远，曲挽歌在路上直接牵起一匹吃粮草的马儿在东湘帝都的大街上骑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顾府。

“什么人擅闯顾家！”有人把她拦了下来。

“顾大小姐的朋友，来见故友。”曲挽歌皱眉道，这里是顾家，她不好擅闯，可又极其担心顾北晴的状况，顾北晴是在她落难之时唯一敢提她出头的朋友，她素来不慷慨，但雪中送炭的朋友，她向来不会亏待！

何况当日客栈顾北晴是为了她才对东方傲说了一时气话，顾北晴还深爱东方傲，可东方傲却转眼要娶了她的妹妹！她离开这一个月来，东湘居然是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

“想进顾家，请先出示顾家信物。”那人上下打量了曲挽歌两眼，眸底虽生惊艳，但到底规矩不可废，冷淡地道。

曲挽歌一咬牙，她哪里有什么顾家信物？她又不是顾家中人！当日顾北晴要将三代嫡出的信物交给她，因为太过于贵重所以她没有收下，现在倒好，成了她进顾府的一重屏障。

“何人喧哗？”

身后传来一道声响，曲挽歌转过身去，看到此人先是怔愣了下，紧接着便是双目浮现惊喜。

“参见顾二公子。”守门的侍卫赶忙行礼。

“曲挽歌。”顾少云看到曲挽歌亦是同样惊讶，“秦陌不是把你带去了清音寺吗？你怎么在这？”

曲挽歌嘴角一抽，这两人还当真是好兄弟，各自的行踪了解的如此透彻，连秦陌把她带去了清音寺都知道。

“那你来顾府做什么？”顾少云意识到失言，轻咳一声，问道。

“我来找北晴。”

顾少云俊颜微沉，时间就在他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度过，许久，他才沉声开口，“你已经收到顾府的请帖了吧？”

曲挽歌垂下头去，她内心是自责的，当日要不是她在客栈中强出头，也不会惹了东方傲，现在他做出这等事情来侮辱北晴，她自当来顾府找顾北晴致歉。

“既然来了顾府，那就随我进来吧。”衣摆掠过，顾少云的话语轻柔，曲挽歌再仰头间，就看到他已经走在了她前方，脚步很缓，她完全就能够跟得上。

有顾家二公子在前头带路，守门的侍卫自然不敢多做为难，退回到门的两边给曲挽歌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顾府本是书香门第，文雅之气萦绕，装潢亦是朴素淡雅，可如今却是红绸挂梁，艳丽喜庆。

跟着顾少云走的步履突然一顿，曲挽歌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的缘故，她刚刚好像听到了几声咳嗽。

四大世家本源皆毒理和药理，在顾家怎么会听得到咳嗽声？

“怎么了？”顾少云察觉到曲挽歌的异样，转身问道。

“无事。”曲挽歌摇了摇头，继续跟上去。

顾家一处院落内，枫叶落地枯黄，女子黄衣如旧，望着飘摇的落叶，眼角落下点点晶莹。

“咳咳咳。”

“小姐！”身后的丫鬟从屋里拿了件披风披在顾北晴身上，忍不住抱怨道，“您是顾家唯一的嫡出大小姐，药理之术连二小姐都望尘莫及，怎能把自己的身子弄的羸弱成这幅模样？”

顾北晴嘴角扬起一抹笑，她抬眸望天，秋天的太阳和温和，就跟她这如今的病态一样！

病吧，病了才好，病死才好！

如果她病死，希望有一天，他的心能痛上一丝一毫，如此她也就满足了。

“请帖发出去了吗？”顾北晴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本来就被抽空了气力，虚弱绵软。

丫鬟瘪瘪嘴，“回小姐的话，发出去了。”

她就不懂了，大小姐心下明明还记挂着东方公子，二小姐恰好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前几日东方家上门来寻顾老家主的时候，竟然是大小姐推波助澜地强迫二小姐答应了这门婚事。

如今把自己弄病了关在这院子里面看枯黄掉落的枫叶，何苦呢！

“他既然喜欢，我成全了他，不好吗？”看着自己身边从小跟到大的丫鬟闷闷不乐的样子，顾北晴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轻柔地拍拍她的手，“我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备点吃的吧。”

眼看两日都不吃不喝的大小姐竟然开口要吃的，小丫鬟顿时一扫阴郁，对着顾北晴行了个礼就跑去了小厨房。

顾北晴拿出怀中手帕拂去眼角残存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了下精神，忽而冷笑。

她得要振作起来才行，过几日就是顾轻儿的大婚，她得好好祝福他们这对新人才行，就在她准备回屋时，背后传来邻近的脚步声。

这时候会有谁来她的院子？

“北晴！”

顾北晴身子猛然僵持，往前的脚步一顿，这声音......

“你进去吧，帮我好好劝劝她。”眼看到那站在院落前的影子，顾少云突然身子一转往外走去，待曲挽歌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没了踪影。

怕是顾少云也是不好受的，顾北晴是他唯一的亲生妹妹啊，本来他就不喜东方傲，现在顾北晴被如此侮辱，他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当兄长的，怎会高兴呢？

悠远的目光主人被收回，曲挽歌再看顾北晴那久久未曾转过来的背影，思绪万千，愁绪万千，竟然是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直到僵持许久，顾北晴方才僵硬着身子转过，霎时好容易被她憋回去的泪水再次留了下来，可知，她这个颓废的样子最不想被曲挽歌看到！这个不因她身份阿谀奉承，只用最平凡的身份和她做朋友的人！

挽歌怎会在顾府？是了，她刚恢复曲丞相府大小姐的身份，会收到顾府的请帖。该死！她竟然忘记让喜儿把曲丞相府的请帖给抽出来，让挽歌看到她如今这幅窘迫的模样。

“北晴。”一步一步走近，曲挽歌看着一月前还容光焕发的顾府大小姐变成如今这瘦削毫无精神的病态模样，眸底流动的江流凝结，冷然道，“是东方傲？”

顾北晴摇摇头，苦笑道，“是我自己。”

只说了几个字，她就觉得喉咙处一丝凉风掠过，猛地咳嗽起来。

听着这剧烈的咳嗽声，曲挽歌艳丽的容颜一白，她先前在来时路上听见的微弱咳嗽声，竟然是顾北晴的吗？

“你是顾府的大小姐，比顾轻儿和顾语儿多吃了一年饭，难道白吃了吗？”曲挽歌怒不可遏。

“是白吃了。”顾北晴略显苍白的脸颊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可那笑容看上去却极为惨烈，“我这辈子不过就是比顾轻儿运气好，投了个三代嫡出的身份，其他的，我一败涂地。”

沉默，随之而来的是曲挽歌的片片沉默。

顾北晴的笑更加浓郁，但如若是旁人看了恐怕会觉得是寒颤万分，就连曲挽歌也这么认为吧，所以她才一点辨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认为顾轻儿除了身份样样不输于你是么？”

顾北晴一愣，眼神黯淡，“是。”

“那你觉得，除了东方傲外，你输了她什么？”

顾北晴再次一愣，因为她发现，从小到大，她和顾轻儿什么都争，争的头破血流，但渐渐她发现纵使是她赢了也毫无意义，顾轻儿从小被誉为顾家第一才女，那是因为，她顾北晴懒得跟她争！

否则有些东西，有些荣耀，本不属于顾轻儿！

或许她们不相上下，但论聪明论才华论一切，她顾北晴身为顾家前才女唯一的三代嫡出女儿，绝对不会比顾轻儿差。因此当她发现曲挽歌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她竟然是无法反驳。

可......她仍然苦笑，“顾轻儿得了东方傲的喜欢，入得了他的眼，我却不行，难道这还不够么？”

曲挽歌微微一笑，笑的突然，笑的艳华，她本就长的倾国倾城，这一笑更是让满院子落了的枫叶都重新红了几分。

“顾北晴，你很聪明，但妄自菲薄从来不是聪明人的作风。”

顾北晴忽然垂下头去。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走不出来。

“顾轻儿是你妹妹，东方傲娶了你妹妹，该如何称呼你？你这个做姐姐的，该当如何？”

闻言，顾北晴身子猛然一颤，抬眸看向曲挽歌的笑颜，颤声道，“他娶了顾轻儿，那就是我妹夫，我能如何......”

“顾北晴，你敢不敢赌一把！”曲挽歌浅笑道，“就赌东方傲心里还有没有你！”

顾北晴黯淡无光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回归于原状，“他心中怎会有我？”

曲挽歌笑着摇头，东方傲是先认识的顾北晴，几年感情，她不相信和顾轻儿寥寥几面的相处，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就能重过顾北晴，她虽然不喜东方傲，可却也不想见顾北晴伤心，所以必须提点提点顾北晴了！

“敢赌吗？赢了，你还有机会跟相爱之人厮守，输了，你也没有损失，毕竟还能助你看透东方傲的心，他如果当真冷血无情，你也没有必要再去给他践踏。”

顾北晴原本犹豫的目光变得坚定，“我赌！挽歌，我该怎么做？”

曲挽歌微微一笑。

......

曲丞相府，四大暗卫围在一起，慌乱无措，突然，所有视线全部狠狠地瞪着华铮。

“小姐跑出去了，你让我们跟裕安王爷怎么交待？”柳寒抬手就给了华铮脑门一扳栗子，吼道。

“小姐无武功内力傍生，现在是多事之秋，你怎么还能跟丢！”紫鸢这等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怒了，她不过就是送星儿姐回裕安王府，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三个大男人竟然是看不出一个小姐！

唯有向来寡言少语的漠宇不曾开口，但那幽深的视线注视着华铮，无一不控诉着不满。

“我哪里知道小姐没了内力轻功还这么了得！”华铮委屈的抱头坐在荷香苑中的石墩子上，“唰唰唰飞上一匹马就跑了个没影，我追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小姐的影子，马主以为是我偷的马，还给我拦住了死活不让我上去追。”

另外三人不曾想后头还有这么一出，齐齐咳嗽了几下。

“罢了，这也不怪你，这会儿快到午时了，孙嬷嬷传话曲丞相要在午时三刻见小姐，小姐心中有数，会回来的。”紫鸢担忧地握住双手，要是过了午时三刻小姐还没回来，那他们天兽令四大暗卫就真的该着急了。

曲丞相府南苑。

自从黄晴入府以后，梁茗玥就失了宠，曲丞相夫人虽是梁家清心小姐的丫鬟，但能跟着清心小姐那般姿色无双的天下第一美人，样貌也是极好，可这么多年过去，总要年老色衰，不及黄晴年轻天真，貌美可爱的讨曲丞相欢心。

而且曲丞相几十年对着梁茗玥一人，再喜欢都要腻了，对待黄晴就更是宠爱，日日都宿在黄晴的屋子中，都有小半月没去梁茗玥那儿了，就连在他这南苑伺候，也都是召的黄晴来。

此刻，曲丞相在丞相府南苑的书房处理着东湘皇帝交给他的政事儿，东湘皇帝无能无才，所幸手底下有几员大将忠心耿耿的替他把持和维控朝中安宁，曲丞相身为其中之一深得东湘皇帝信赖。

但所谓信赖程度越深，他这野心就越大。

身旁黄晴替曲丞相磨墨，眼看曲丞相在奏章上写了又写，抬眸瞟了几眼，咯咯咯笑道，“相爷写的这几块地方，跟我们相府离得这么远，为何要把相府的人调过去？”

曲丞相眼神微凝，但妇道人家的言语他不曾放在眼中，随口答道，“皇上命本相监管这些地方，派我相府的人过去，好管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