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曲挽歌问道。

“哦？”秦陌失笑着低头，“急着回去成婚吗？”

曲挽歌脸红了红，瞪了他两眼，“别忘记，我不过就是挂你王妃的名头，你若是敢勉强我做任何事，别怪我毁约。”

秦陌眼神再次柔和，这种温柔，哪怕是曲挽歌都从未感受过，轻柔到极致。

曲挽歌被他这目光看的不自在，就先一步往前走去。

雪狐白领红色披风被雪风掠起，舀起阵阵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秦陌双目注视着那背影不动，许久，柔和低声道，“傻瓜，你要是不愿，我又怎会舍得去勉强你......”

他们在清音寺等了七日，曲挽歌也想等清音道长出关一睹真容，可七日过去，这传说中的清音道长丝毫要出关的意思都没有，东湘这会儿估计平静下来了，以他们的身份着实不能在清音寺久留。

清音寺，观星台中。

白发胡须子的老人摸着手中浮尘，从他这里，正好能看见秦陌和曲挽歌离去的那辆马车，摇头叹息，“金屿老头，既然都来了，不见见你徒弟吗？”

金屿从观星台后绕出，无语地道，“我老头哪知道会这么巧，这死丫头居然来了你的清音寺，早知道你这破观星台都看不清她身上的星象迷雾，我闲的吗？”

看着面前老朋友满是生无可恋的样子，清音道长温和地捋捋胡子，“天机不可泄露，你这徒儿凤命之身，必卷入天下纷争。”

“废话！你这老道，说的都是废话！”金屿给他甩了一眼，郁闷道，“我能不知道这些吗？我就是想看看，这丫头以后的命数会是如何......”

“你对你徒弟上心的很。”清音道长无所谓地甩甩拂尘，很久没看到老家伙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过了，只是云雾中时常变化，丫头的命数模糊不清，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

“你知道，我自从离家以后就住在寸草不生的半坡山上，这丫头，散了我老头许多寂寞。”金屿叹息，站累了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清音道长观星台的地面上，姿态散漫邋遢，一如往常。

“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回家看看？”清音道长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曾经金家的贵公子，最优秀的毒术天才，如今沦落到这幅模样，他看了多年，也于心不忍了多年，终究还是在今日劝了他。

“金家曾经联合曲丞相对清心做的事情，我不会原谅的！”金屿浑浊的眼瞳突然涌上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狠戾，甚至掺杂上了层层杀气，须臾的功夫又散去，“我老头还当你是朋友，你要是也拿我老头当朋友，以后这话，不要再提！”

清音道长失了言语，只是频频摇头。

观星台中本就宁静无扰，两人不语间，顿时幽僻下来，唯有上头的夜星颗颗璀璨闪烁。

宁静不过些许，很快就被打破，“其实我老头来观星台，还有别的事情想求你。”

“是为了碧荷莲子吧。”清音道长似早有所料地问道。

紧接着就轮到金屿惊讶地合不拢嘴了，“你知道？”

“天赐凤命的凤星闪耀却被黑气萦绕，她的暗毒发作了吧？”清音道长看向他不紧不慢，周身萦绕一种运筹帷幄，掌控其中的果断决然，眼瞧老朋友期盼的目光，他周身气息又黯淡下去，“不过你跟他都来晚了一步，碧荷莲子昨日刚被人带走。”

“什么？！”金屿突然震的起了身，事关曲挽歌的性命，他不得不着急。

“被谁？”

“穿着打扮似是陵安中人。”清音道长是思考了一会儿才道。

“......陵安。”金屿失了气力，又忽的看向清音道长，眸底暗潮幽深，沉声道，“你既然知道是陵安中人，为何要把碧荷莲子给出去。”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清音寺建造在这极北苦寒之地，不属于任何国家也同样不偏袒任何人，无仇无怨，清音道长根本就没必要因为他留住碧荷莲子。

清音道长无奈地摇头，眼中恍惚多了点什么，却是沉默不语。

“我和他，除了我，还有谁？”金屿忽而意识到他话中还有关键，追问道。

这次，清音道长微微带上了浅笑，视线放远了些，定格在先前马车离去时的方向。

“还有......他。”

金屿心神一震，牟然间回想起曲挽歌体内封印松动，只是被不知名的力量重新封印，那力量似乎还是某种高等功法的本源之力，想到此，他苍老邋遢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点点古怪的笑意。

看来这丫头有人替她操心了，泞家的公子，东湘的裕安王，好，很好！

“小姐，怎么还不睡。”紫鸢从房间外看到烛火通明还未熄灭，就过来瞧上一瞧，她们回东湘路程顺利，但还是过了七日直到今日夜色三更天才回曲丞相府，想小姐定然是累了才对，可却还坐在桌前对着青花瓷的上好茶盏发呆。

曲挽歌回了神，回想清音寺一程一月回东湘，居然是变了这么多，她在路上听到消息，秦倾自请去了边关平定白将军府余党内乱，攻打边境小国，回来后恐怕整个东湘都要变天了，还有半月前陵安太子一行人和东湘皇帝辞行回了陵安的事情，虽然她和凌恒并无更多交集，但好歹朋友一场，想不到一月前一别，再见之期竟是不定。

“天下，将乱。”曲挽歌起身着叹息，走向床沿处，遥望月色，东湘的月同清音寺的是那样相似，可两者一者纷乱一者幽静，早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月光清冷，明明触手可及，却是离她遥远的触碰不到边。

天下纷争，她若不想参与，哪里会是她的归宿呢？

“小姐很快就要嫁给王爷，莫要多想。”紫鸢顺着曲挽歌的视线看向那抹弯月，深秋的月亮哪怕是弯月依旧也是皎洁纯白的。

“王爷定会护小姐平安。”她轻笑。

平安？曲挽歌眼中浮现上迷离，她也希望能够平安，身在乱世之中，平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紫鸢不知，他是要去夺这天下，届时自身难保又何来功夫顾忌她？

但曲挽歌还是微微淡笑，“他会的，你去休息吧。”

“紫鸢告退。”

月色渐淡，天色渐亮，荷香苑那房中的烛火方才熄灭。

“殿下，属下半月前赶到东湘时，拿着太妃的印玺去寻过皇上。”隐月皱着眉头站立在秦陌跟前。

秦陌一早就来了书房，差了隐月过来询问赐婚一事，他眉宇神色清冷浅淡，在清音寺的温柔消失殆尽，在东湘他能够显露的，唯有寒意和冰冷！

“本王当然知道凭你一个人拿不来赐婚圣旨，朕的父皇怎么可能应允他最忠实的臣子和最不受宠的儿子联姻？”秦陌冷笑，目光幽深，里头似有暗潮昏暗涌动，“不过本王做的决定，他又怎能阻拦？”

这一腔话，他说的坚定霸气，与生俱来隐藏在骨子里的尊贵冷意迸发，他素来隐忍克制，才会任由尊贵之气隐埋，可现在，他既已做了决定，就是不惧！既然不惧，为何要隐藏！

“殿下。”隐月恭敬一礼，“隐星已经备好挽歌小姐的嫁衣，殿下可要一看。”

此话一出，秦陌眼底的寒意如同潮水退潮般逝去，他沉默了一阵，突然勾唇，“让隐星送去曲丞相府荷香苑，她说好，就是好的。”

隐月嘴角一抽，“是。”

“另外，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是！”

曲丞相府荷香苑，孙嬷嬷看着端坐在桌前随意优雅地喝着早茶的曲挽歌，猛然感激涕零地倒地跪拜在她跟前，一抹眼泪哽咽道，“我老婆子多谢小姐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从此我老婆子这条命就是大小姐的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自从曲挽歌出现在滴血认亲的家宴上后，孙嬷嬷就一直寝食难安，也害怕曲挽歌忘记她一家老小的安危，打那一日滴血认亲结束后，曲挽歌更是不见了踪迹，她便时时刻刻关注着荷香苑的动静，昨夜荷香苑夜里灯火通明，她这一颗悬着的心就掉了大半，只要大小姐平安归来，那就不会食言。

谁知，今天大清早来看荷香苑就收到了这么一出好消息，她可不就是乐哭了吗。

放下手中茶盏，曲挽歌整个人莞尔温和，“你的家里人我都安排在曲丞相府外面，稍后我会让紫鸢带你去。”

“多谢大小姐。”

“嬷嬷客气了。”曲挽歌拂手轻笑，“我既然回了府，手底下需要人伺候，你就回我荷香苑来吧。”

孙嬷嬷喜出望外，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内线，悠然二小姐和夫人那边早就有所怀疑，大小姐这个时候把她召回，在合适不过了。

“大小姐，曲丞相还让我老婆子来给大小姐传个话。”

“哦？”曲挽歌挑眉看向孙嬷嬷，曲丞相消息也这么灵通，可她这个恨不得把她逐出家门的爹什么时候开始关乎起她的行踪来了？倒是有趣。

“什么话？”

“请大小姐午时三刻到南苑一叙。”孙嬷嬷恭敬道。

“去南苑？确实是去南苑？”曲挽歌惊讶，南苑是曲丞相的住处，他想叫她去聊天，自然是去曲丞相府的正厅，去南苑未免太过小心翼翼，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问她！

“午时三刻......”曲挽歌重复了一遍孙嬷嬷的话，幽深地目光微凝，“你先去回他的话，就说午时三刻，南苑见。”

“是。”

随着孙嬷嬷退下，曲挽歌在房中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一壶茶水喝尽才站起身来。

紧闭的房门被再次打开，迎面走进两人，都是曲挽歌分外熟悉的，当下她微微浅笑，“隐星，紫鸢，虽是在荷香苑，但进门还是得敲。”

虽是说着怪罪的话语，可曲挽歌面上丝毫看不出半点怪罪的意思，紫鸢对曲挽歌歉意道，“小姐恕罪，是奴婢太过欣喜，才拉着隐星直接闯了进来。”

“何来欣喜？”曲挽歌笑问。

闻言紫鸢也笑了，“自然是小姐大喜。”

‘噗通’地轻响，隐星走到桌前，把怀抱的布包裹放在了上头，听上去是有点分量的。

曲挽歌望着这包裹疑惑，在两人的注视下把包裹打开，霎时间，原本还算平淡无奇的屋子染上一片金色霞光，溢彩连连，整个屋子都在金光下璀璨了几分，金光中，还有片片花纹若隐若现，细看之下，竟是大朵大朵盛开的并蒂莲花，刚硬不失柔美，美艳不失脱俗。

“这是......”

“这是奴婢半月前提前回东湘，召集东湘最优秀的五十名名绣娘赶制而成的嫁衣，不知挽歌小姐可是喜欢？”隐星笑道。

曲挽歌错愕，嫁衣......这是秦陌的意思？须臾，她又心下怅然苦笑，该是隐星对秦陌的婚事上心，所以才这般用心吧，可隐星不知，她和秦陌的婚事不过是一纸交易，等这桩婚事没有了价值就该散了，何需要这么煞费苦心呢？

但左右不过隐星的心意，她不好推脱，浅笑道，“喜欢，很和心意。”

隐星大喜过望，“挽歌小姐喜欢就好。”

曲挽歌让紫鸢将隐星送了出去，盯着那嫁衣久久不语，须臾，伸手把包裹束起放在床底下。

“小姐，外头有人给小姐送请帖，说是顾府的”门外传来华铮的声音。

顾府？曲挽歌秀眉微蹙，“什么请帖？”

“是顾家小姐和东方侍郎府的婚贴。”

曲挽歌眉宇皱的更深，起先在离曲丞相府不远的客栈中，她见过顾北晴的心上人，就是户部侍郎的公子东方傲，可他们不是一刀两断了吗？怎会送来一袭请帖？

站起身来，她打开门接过华铮手中的请帖，紧紧看了几行，她便双目微凝，沉声道，“坏了！”

“小姐！你要去哪！”手忙脚乱地拿过曲挽歌硬塞回来的请帖，华铮望着疾驰远去的红衣背影急着叫道。

昨夜回来的时候陌公子还叫他们看着自家小姐，可不过看了一日的功夫就把小姐看丢了，到时候可怎么向陌公子交待啊！想到此，华铮不敢怠慢，连忙使着轻功去追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