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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殿内，夏侯方脸色阴沉，话语落地时，让人感到微微寒意。

他疲倦地揉着眉心，转身看向南风泗，“到底是因何而亡国？”

这些时日来，他将精力全部放在朝政上，派了许多官员暗卫暗中了解大楚各地的情况，得到的答复都是政治稳定，百姓安乐，并无任何异象。而外邦，也并无任何动乱。朝中余孽都已清除，各项大权紧握在他手中，他膝下仅夏侯煜一子，更不会出现什么众子夺嫡弑父之事。那这亡国，从何而来？！

一个庞大富强的国家，怎会轻飘飘不知不觉间便消亡？

一个勤政爱民，精明睿智的皇帝，怎会落得亡国这种悲惨的下场？

若要说有，那只能说，这是天意。

他年纪一日日增长，越发心力交瘁，夏侯煜到底年轻，难免会犯错误，这衔接之间，若被奸人钻了空子，最坏的结果，也并非不可能……

南风泗十分随意地坐在屋内的梨木椅上，毫无君臣观念，轻轻撩了撩眼皮，道：“天意。”

看着夏侯方阴沉的模样，他启动嘴唇，又补充了句：“人，不经风雨不成器。”

夏侯方微顿，心里十分清楚，话里的“人”，是谁。

屋内陷入沉寂。南风泗沉吟许久，终是开口：“阿方。”

夏侯方高大的身躯不可控制地震了震，这个称呼从南风泗口中说出，还是二十年前。

他注视着南风泗，等着他的下文。

“我要带小丫头出宫。待到她十五岁及笄，再返回宫中。”

“不可能！”夏侯方瞪大眼怒吼，“为何非要带她出宫？你可有考虑过后果？！若是……”

“我自然已考虑过。”南风泗打断夏侯方的激动言语，平静道：“宫廷生活，永远无法锻造她的心性。我去带她到人间烟火中走一番，相信我，六年后，我会还你一个毫发无损的女儿。”

夏侯方脸色青黑，情绪一时竟失控，“朕不准！朕乃一国之君，却要让年幼的女儿承担这一切！若载入史册，岂不世世代代被后人耻笑？！”

南风泗正色道：“他们不身处其中，便没有任何评论的权力。你一个国君，竟也在乎那些无聊散人的评价？”

夏侯方无话可说，心中渐渐有了动摇。

亲人的不舍，和女儿的安全，他都要考虑。

夏侯方午时在鸾凤宫中用膳，将想法讲与了沈兰汀。一开始，性子温婉的沈兰汀反应十分激烈，第一次与他发了脾气，而后待情绪平静下来，在反复思考下，终是眼中含泪，颔首同意。

……

夏侯礽瑾在南风泗口中听说自己要离开父皇母后，出宫生活数年时，顿时千百个不愿意，发疯般跑去求夏侯方，却被告知夏侯方不见任何人。她揣着一份倔强，在无极殿门前跪了半日，仍不见夏侯方的半片衣角。

她不愿相信，拖着酸痛的身子，又跑去鸾凤宫。母后那样疼她，一定会为自己说情的！

可她的希望，在看见鸾凤宫紧闭的大门时，被猛然击碎。

她空洞地望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并未意识到，那道高门，在她和父亲母亲之间，不知不觉地立起了一道坚固的墙壁，在未来许久，许久，都不曾被击破。

不知过了多久，夏侯礽瑾纯净的大眼中突然浮上一层陌生的冰冷，决然转身，脸上再没有那种娇憨的不开心，而是不属于九岁娃娃的寒意。

站在暗处的南风泗见这一幕，眯了眯眼，悄声离去。

鸾凤宫内，沈兰汀捂着脸，早已泣不成声。清乐在一边轻声劝慰着，也泪流满面。

临走前，夏侯礽瑾还是忍不住流了泪，看了胖乎乎的蓝兔子许久，怕它孤独，决定将它带走。

南风泗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她，道：“不带些女儿家的东西？”

“不带。”夏侯礽瑾的声音清脆却冰冷。

那些华贵精致的衣衫和装饰，从这刻开始，再也不是她的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身在宫外的夏侯煜甚至对夏侯礽瑾离开的事毫不知晓，待他忙完事务回宫时，却已为时已晚。

那一夜，他几乎暴怒，听说了来龙去脉后，更是深觉荒唐不已。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竟需要小妹去受这样的苦，只为了那子虚乌有的国难！

庞剑更是如受雷劈，骑上马发疯般奔出宫，在皇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逢人便打听夏侯礽瑾的去向。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波涛，在静水中缓缓酝酿。

**

六年后。

正值春日，一个红墙黛瓦的宅院内，开着许多不同颜色的花儿，淡淡的阳光洒落，花儿在略带寒意的风中摇

曳，让置身其中之人身心舒畅。

江深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心中暗想，这宅院中住着的人，定是个如花一样的女子。

而现实，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因着一次偶然的机遇，他拜了南风泗为师，一学便是三年。这三年里，他的学识一天天增长，那个女娃娃也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清丽可人，窈窕秀美，一颦一笑，一怒一嗔间，能让人被生生吸走了心神。

接近晌午，院外跑进来一个青衣少女，奔到书房门口，推开门径直进了去。

屋内一个少女坐在书案前，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听到声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皱起好看的眉，用葱白的手撑着下巴，又专注地看下去。

凝秀觉得自家小姐简直是嗜书如命，手一沾了书本，便再也放不开。

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快，她鼓着腮帮子上前，抢过少女手里的书，道：“别看了小姐，北街现在正有一大群流民闹事，打伤了不少人，嚷嚷着要是不给饭吃就继续闹。现下官府拿他们都没办法，小姐您不过去看看？”

凝秀就是深知她心地善良，定不会坐视不管，才敢这般放肆。

果不其然，少女抬起头来，站起身要向外走。

凝秀跟在少女身后，将方才在街上所见说个不停，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正在隔壁房中读书的江深听见凝秀的声音，眉头一动，打开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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