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兰随着怡妃与宜宸回永福宫，准备收拾行囊，离宫回家。

宜宸一路上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顾若兰料想他是为了沉香之故，毕竟二人相伴数年，纵然沉香有罪，难道二人之间一点情分都没有吗？她本想开口劝他宽心，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的话由自己来说似乎不妥。犹豫再三，还是三缄其口，只默默的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闷不出声的向前走，倒是怡妃心情颇佳：“守得云开见月明，永福宫自今日起去一大害，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咱们是怎么过来的。咦？你二人怎么不开心？”

宜宸望着怡妃，抢挤出一个十分怪异的微笑。顾若兰见了，却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怡妃心中纳闷，当着侍女们的面，却也不便多说什么。

回到永福宫，宜宸二话没说，便自顾自的回了寝殿。顾若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蓦地一酸。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舍吗？自己今日就要离宫回家，他却难过的连一句话也不愿同自己讲了。

顾若兰默默的走回偏殿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今天这出戏是早就策划好的，她知道自己今日要走，昨夜就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她在寝殿中磨磨蹭蹭的找东找西，无非是在等宜宸来向自己道别。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他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也磨蹭不得了。也许就在此刻，敬贵妃正在长禧宫中大发雷霆，也许她很快就要制定除去自己的第二项计划。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她总不能这样不告而别，不能不与他再碰一次面，讲两句话，因为，谁知道这一别，再见几时呢？

顾若兰这样想着，挪动脚步走到了正殿门口。殿门关着，宜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没叫任何人进去。

顾若兰轻轻的推开殿门。“殿下，我要走了。”

宜宸没有应声。床帏是散开的，他大概在里面睡着。

顾若兰移动脚步，走进内室。“殿下，我要回家去了。”

“嗯。”帷帐内，宜宸浅浅的应了一声，再无别的话了。

顾若兰只好慢悠悠的转过身，缓缓的挪动脚步退出去。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不甘心的立住脚，向着身后的内室中一望，柔声劝慰道：“殿下，你不要太难过了。你若实在心里难受，就好好的厚葬她，再将她的家人——”

顾若兰话还没说完，内室的床帏突然“呼”的一下被拉开，宜宸赤裸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他依旧苦着脸，面色却如火一般赤红，他“呼呼”的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是在竭力遏制着什么。

顾若兰被他这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走近了两步，重新站回到内室的门口：“殿下，你怎么了？”

宜宸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开嘴似的：“你出宫，我送不得你了。不知道她们弄的什么药，药力这样猛，我现在好难受。你若再不走，今夜就走不了了。”

顾若兰闻言一愣，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原来他这一路上不是在为沉香难过，他是在竭力控制着药性。本来嘛，若运功抵御就能将药性祛除，那他不变成百毒不侵的奇人了？

顾若兰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再看他胸前与胳膊上，均是因用力而鼓出来的健硕的肌肉，禁不住面色一红。

“你还笑？你倒是想走不想走了？”宜宸说着，从床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直奔顾若兰而来。

“呀！”顾若兰见他扑过来，赶忙扭转身，翘着脚一溜烟儿的跑出殿外。她“哐啷”一声将殿门一关，隔着门板向宜宸笑嚷道：“你叫洪太医给你开点蒙汗药喝喝就好啦。”

宜宸这时已扑到殿门口，双手在门板上一拍：“小妮子，你还说？”

“好，我不说，我现在走啦！”顾若兰这才一路笑着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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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江南水乡的康宁城，原本是大业国的都城。大业国亡国前，这里一度商贾云集、人流不止。但随着大业国的覆亡，康宁城繁华不再，渐渐堕落为大昱朝的一个二等州郡，上演了一出“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历史旧事。

在康宁城西的一片竹林里，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它的外墙砌的很高，门庭却做的很朴素。没有人知道里面屋舍几重、花园多大，甚至没有人特意关注过它的存在。它就像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岛，被世人遗忘在这个冷寂的角落里。

一匹枣红马悠忽而至，骑在马背上的灰布僧人很熟练的翻身下马，在门板上敲响了两长两短的暗号。

院门开启了一条窄缝，灰布僧人一闪身钻了进去。然后，高大厚重的院门就“吱呦”一声重新关闭了，没来得及让世人多看一眼院内的景色。

灰布僧人在屋舍间穿堂过径，很快来到后院的一座矮屋前。一名身着玄衣的年轻公子正凝眉站在院落里的一株樱花树下。

“宫主。”灰布僧人俯身向他行礼。

“京中有消息？”

“是。”灰布僧人答应一声，继而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开始了叙述。

玄衣公子听的很认真，整个过程都没有开口打断他。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礼部尚书袁平被杀，滑州刺史庞温问斩，吏部尚书崔旭充军发配，周党已是大大受挫。顾家趁势而起，顾鼎的官职连升三级，长子顾哲誉入了翰林院。朝臣们纷纷揣测，朝局似有重新洗牌之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党还没那么容易落败呢。”玄衣公子走到一张石桌前坐下，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宫中有什么消息？”

灰布僧人很熟悉主子的脾性，他所说的“宫中”，其实是指“永福宫”，于是躬身禀道：“小宋说，敬贵妃原拟构陷老四与顾若兰秽乱宫闱，却不想没有成功，反而是长禧宫的坐探，被冠以偷窃之罪处决了。虽然顾氏父子与永福宫没什么瓜葛，但这段时间，顾鼎的小女儿一直住在那里，所以他猜测，顾家的背后可能不是辽王，而是——”

“当然不是辽王。”玄衣公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茶：“周党接二连三的失利，就是因为他们没看透背后的形势，一时以为顾家是自己人，一时又以为顾家是辽王的人，其实，永福宫才是正主儿呢。”玄衣公子顿了顿，突然又道：“你刚才说，敬贵妃的计划没有成功？这是何故？”

“小宋说，大概是因为永福宫的那个坐探，因情误事，压根没在药茶里动手脚。”

玄衣公子端着茶杯默思了一阵，摇着头笃定的道：“应该不会。”

“那宫主以为——”

“我很怀疑，他压根没有看起来那般孱弱。”

“这……”灰布僧人犹豫着道：“可是宫主不是说，周党曾找民间大夫入宫诊治过——”

玄衣公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周傲良连自己的孙子都差点保不住，还能探听出什么真实消息？”

“不错。不过，他久居深宫，此事确实不好判断。”

玄衣公子将茶杯蹲在桌子上，面色从容的答了一句：“办法还是有的。趁着周党在前面替咱们当挡箭牌，咱们倒正好可以动手一试。”

灰布僧人还没听明白主子的意思，但见玄衣公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不再开口相问。

玄衣公子好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开口宽慰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京去吧，到时候自有用到你处。”

“是。”灰布僧人赶忙答应了，却还只是站在原地，没有施礼退下去。

玄衣公子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什么事？”

“启禀宫主，”灰布僧人吞吞吐吐的开了口：“王妃，来找过属下。”

“嗯？”玄衣公子显得很意外：“她知道什么了？”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十天前，王妃曾穿便衣来寺中求签。寺中原本有负责解签的僧侣，可不知是不是王妃有所察觉，她特意找到住持，一定要让属下替她解签。属下没办法，只好问她求什么，她说，自己的丈夫常年在外，她来求签，想问问神明，丈夫几时回去。”

玄衣公子听到这里，将眉头一皱，道：“那你说什么？”

“属下只好拿些佛言谶语来搪塞她。末了她说，其实我也知道，求签祷告即便心再诚，神佛也不会给出答案，不过是想借大师之口，将心事传与神佛知道罢了。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来寺中许愿，若大师从神明处得到一二启示，还望直言相告。”

玄衣公子听到这里，轻轻的叹出一口气：“端午节宫中大庆，我必回京的。正好也要借此时机，探探老四的虚实。”

灰布僧人忙问：“那若王妃再来，属下该怎么回答她？”

玄衣公子沉默了半晌，道：“不能让她知道。你要记住，在引龙寺，你是和尚，不是我的属下。”

“是。”灰布僧人赶忙躬身施礼。

玄衣公子略显不耐的站起身来：“传令各宫，那件事要尽快的办。我就不信，偌大的九州，就找不出两个面貌相似的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