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想自尽？”

笑无点点头，眼圈瞬间红了，“他这半生根本不懂什么叫失败，他少年得志，才华横溢，这世上哪有什么难得倒他的事？即使是掌控了自己十几年的娘和武林盟主的爹，他都能玩弄于股掌，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他唯一的挫败感，是我带给他的。爱而不得，对他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心结。”

“想死还不容易吗？就算咱们天天看得再紧，他若想死，也不过是一刀罢了。”

笑无摇头，“死当然容易，可是他不能死得那么容易。就算是死，他也要慢慢死在我面前，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青衫恍然，“他一开始自残是为了博得你的原谅，你原谅他以后他再没发过狂，他是在了却最后的心愿。”

“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笑无抹了一把眼泪，直奔天琦的房间。

出乎意料地，天琦并没有瑟缩在床角，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如纸。笑无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眩晕，待她稳住心神，走近一看，不禁大哭——天琦的一头青丝尽染白雪。

“怎么会这样？”这一次笑无也茫然失措了，她一直以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没想到，天琦也许根本不像她预料的那样。

一夜白发，这可不是能装得出来的。

见笑无泪流满面，天琦艰难开口道：“姐姐……”

“你认得我了？”笑无止住哭声。

“我总要醒过来跟你道个别才行。”

“说什么傻话！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你所作的一切，我都原谅你了，你放下过去，好不好？”

“姐姐，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给你看的？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以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我八成是活不了了，所以，我得跟你道个别。笑一不懂事，害姐姐为我操了太多的心，这份恩情也只能下辈子还了。好歹咱们相识一场，姐姐还赐给我名字，希望姐姐不要记恨笑一，行吗？”

笑无越听越糊涂，流泪道：“笑一，你不要吓我！我知道你病得不轻，咱们现在正路过锦官城，疏离说慈心圣女就在此处，他已经去请了。你放心，等神医来了，你这病就有救了。”

天琦淡淡苦笑，不再言语。

要说疏离找人的本事的确是比幻羽强，像慈心圣女这样行踪不定的神医他都能找得到。只不过，想请得动神医，那就得靠流年出马了。流年虽然早已放弃本职工作，但他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与任何女性交流起来似乎都没有障碍。全天下，他唯一搞不定的女人怕就是笑无了。

慈心圣女年约四十，生得普通，若不是身着一身道袍，与一般村姑无二。也亏得有疏离，不然的话，纵使笑无跟她走个对碰头，怕是都会擦肩而过。

不过，笑无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对慈心圣女毕恭毕敬，远道相迎。慈心圣女也不是矫情的人，听说有病人，也就跟着笑无来到了天琦的房间。

见到天琦，慈心圣女也是吃了一惊。这少年面色如纸，血色全无，似乎全身上下都失去了生机。尤其是那一头白发，纯白胜雪，不含半点渣滓。明明是一个快死的人，竟凄美至此。慈心圣女察言观色之后，便将手指轻搭天琦腕上，不消一刻，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笑无心里咯噔一下，忙问：“神医，我弟弟的病严重吗？”

“他是你弟弟？”慈心圣女脸上显出疑惑。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慈心圣女抬眼看了看远处坐着的青衫，道：“他们才是兄弟吧。”

笑无惊讶于慈心圣女的洞察力，于是道：“神医说的没错，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就对了，你是他们的异姓姐姐?”

笑无此时也不想解释那么多，于是应道：“是，神医为何问这个？”

“我只是确定一下，他们两个才是有着共同血脉的兄弟。”

“神医，我弟弟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笑无指了指流年。

慈心圣女看了看流年，微微一笑，“无尘血脉只是父传子，再说，你这血流不止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流年一惊，慈心圣女碰都没碰过自己，竟能看出自己的痼疾，于是道：“神医是岐黄再世，定能医好我家兄弟的病。”

“他这不是病。”慈心圣女轻蔑地一笑，“当年谢幕为何能独霸天下？还不是亲手杀了他的兄弟。”

青衫一惊，踉跄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问道：“神医，我爹为何要杀死他的亲兄弟？这和他独霸天下有何关系？”

慈心圣女打量了下青衫，道：“你这一身伤能活到现在，靠的不就是这惊世无双的六妙血脉吗？这血脉虽然霸道，却也伤人。自上古至今，为了保持他一脉相传的珍贵，便有了那诅咒。”

“什么诅咒？”笑无惊问。

“亲兄弟只能活一个。”

笑无闻听此言，眼前一黑，差点跌倒。疏离在侧，立刻扶住了她。“神医，这诅咒可有破解之法？”

慈心圣女摇了摇头，“你当是解毒呢？他现在的症状就是诅咒在起作用的结果。他们兄弟既然不会自相残杀，那么就只能由上天决定他们的生死了。”

笑无颓然地瘫坐在一边，默默垂泪。这个时候，天琦缓缓睁开双眼，他向笑无伸出了手，笑无赶忙上前抓住了他的那只手。

“姐姐，我得不到爹的爱，也得不到你的爱，现在连上天也不眷顾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姐姐莫要伤心，也别再为了我费尽周折想办法了。再过几天，就是我和青衫二十岁的生辰。咱们尽快赶到扬州去好吗？到时候，姐姐把我葬在二十四桥下，这样，我就可以年年陪姐姐一起看扬州城的月了。”

笑无无言以对，唯有哭泣。如果上天决定了，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她是不可能放弃青衫的。可是，她也不想让天琦死。

慈心圣女眉头一皱，“这里离扬州还有段路程，以你现在的状况，怕是坚持不到了。”说着，她掏出一粒丹药来，递给疏离，“把这个给他服下，还能多延续他几日的命。”

笑无从疏离手里接了过来，帮天琦服下丹药。送走了慈心圣女，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还是流年先开了口，“姐，既然海陵王墓对我的无尘血脉有效，那会不会对笑一的六妙血脉也有作用？如果能改变他的血脉，就能改变他的命运了。”

笑无眼睛一亮，“对啊！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可是，刚刚神医说，这丹药只能延续他几日的生命，这里离大房山千里之遥……”伊人提醒道。

疏离嗅了嗅自己的手指，“神医真是抠门，多给几丸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