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的妈妈病了，来找她。然后两个人大吵一架，沈潇把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埋怨都发泄出来了。”

“哭戏吗？”

“是的，”姚辰星叹气，她对哭戏总有种畏惧，怕自己哭不出来，“而且这段戏冲突也比较激烈，我担心我的情绪上不去。”

“了解，”电话那边，江禹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问道，“你和你父母关系怎么样？你可以试着体会你自己的矛盾，在将你的情感融进角色。”

想起几个月来一直对她生气的爸爸，姚辰星连呼吸都好像凝滞住。江禹尧站在窗边，遥遥望向南方，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挂念的女孩在电话里委屈地说：“最近不太好。”

短短五个字，却满满都是可怜巴巴的丧气劲儿。

有点心疼。

江禹尧的语气不自觉又软了几分，“因为什么啊？”

“就是……我爸爸不太喜欢娱乐圈。”姚辰星说着，手上拖过一个枕头抱进怀里，手指一下一下揪着枕头角。

“嗯，”江禹尧点点头，“可以理解。外界对娱乐圈的印象一直不好，”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也不全是错的。”

“但是！我觉得怎样工作，怎样生活，都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她有点不服气地反问到，“有人可以选择弯路……我也可以不……”

她很少有时候这么莽撞，执拗，像一个小女孩，尽管她本身就只是这样。

姚辰星大多数时间都温柔自持。她懂事，有礼貌，像个经历过岁月的淑女。几乎让身边人都忘记她今年也不过20岁，正是活泼勇敢，渴望挑战这世界上的一切的年纪。

这样的一个人，偶尔冒出点傻气才格外让人怜惜。

江禹尧觉得她不服气的倔劲也可爱的不行，笑说，“是，你可以去选择。有人向往大树遮蔽下清凉的弯路，你也同样可以青睐烈日下的直路。”

他话音落而未绝，吞了三两句在肚子里。

然后我会为你打伞。

无论烈日暴雨，我在你身边撑伞。

*******

那晚和江禹尧电话挂断，姚辰星点开微信右上角红红的数字“3”才发现江禹尧在四十多分钟里给她发过三条消息。

江禹尧：【下戏了吗？】

【还没回房间吗？】

【怎么没回消息？】

第三条消息发完十几分钟，江禹尧就把电话拨了过来。

其实那时候也算不上太晚，才十点多。姚辰星摇摇头，这个人呀，这是正巧她不是夜戏，要是赶上夜戏拍到后半夜去也是常有的事，哪又能回他消息？

她才不知道，江禹尧白天旁敲侧击，跟宋嘉如饶了多久才问出来她今天的时间。

她哪里会知道？

那天直聊到姚辰星困意升上来两个人才挂了电话。明明没见过几次，明明她一直以来都没跟男孩们有过太深的交情，可是和江禹尧聊天却那么自然。

他声音好听，又总是在谈话里，七分刻意，三分随意地给她递糖。

江禹尧说五句话，其中一句得被他按在蜜里滚三个来回才能出口，亮晶晶糖滋滋的外表上还得假模假样的糊上一层糯米纸。

你初初听上去与其他的话没什么两样，可心里只要稍微一琢磨，不用你去咬破，甜味自己就按捺不住地淌出来了。

好在电池的电量也没白掉。江禹尧很偏心地把他自己这么多年悟出的哭戏经验挑重要的告诉了姚辰星一大半，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掏给他。

大半个演艺圈都想知道的“江禹尧秘籍”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里，毫无隐藏的，也毫无预兆的告诉给了姚辰星。

这样千金难买的东西，得到的人没有开口说过索取，给出去的人也没有开口要过回报。

只是两个人简简单单的聊天。男孩心里有意，女孩知他有意。于是有超越友谊的泡泡糖粉色产生，名字叫心有灵犀。

江禹尧是个很好的老师，姚辰星也是优秀的学生。他说的话，都被她一字一句的记在了心里，又在每一个闲暇的时间提起来反复捉摸。三两天的时间，姚辰星对于这场戏该怎样去演，心里已经有数了。

沈潇记事以来，她的家庭就与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别人有爸爸，她没有。别人有妈妈，她也没有。可是她有外婆呀！哦，别的小朋友也有外婆。

再大一点，她就知道了那个好久好久才回来一次的冷漠的漂亮女人是她的妈妈，她那么高兴。她的妈妈是全幼儿园小朋友的妈妈里最漂亮的妈妈！于是在下一次小朋友们质问她为什么没有父母的时候，小沈潇说，“我有哦！我的妈妈最漂亮！比你们的妈妈都漂亮！”

可是其他小朋友们不信，因为他们都没见过沈潇的妈妈，于是他们骂她，不仅是没有爸妈的孩子还说谎，说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小沈潇就扑上去跟他们大家，打到外婆编的两条辫子都散掉了还在尖着嗓子大喊，“我有妈妈！我的妈妈最漂亮！”

可是她真的是她的妈妈吗？如果是，为什么她从来不会弯下身子，抱抱她，亲亲她，想别的小朋友的妈妈那样做呢？

她留了很久的水晶糖块给她，她也不会笑。

她考试得了第一名她也不会笑。

她练了半个月的曲子弹给她，她也不会笑，哪怕钢琴学校的所有老师都惊讶地说她是天才。

她可能真的不是她妈妈吧？

小沈潇就怀抱着这样的一个疑问长大，像怀里揣了一个炸弹，不知道在什么时间就会毫无预兆的爆炸，炸出一朵上面写着“沈潇没有妈妈”的蘑菇云。

多可怕。

可是随着沈潇越来越大，这个炸弹却一直没有爆炸，反而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她心脏的一大部分。

原来她不是没有妈妈，只不过她的妈妈好恨她。

姚辰星坐在椅子上待机，脑袋里不停地想着沈潇。她困惑，她委屈，她为自己不平又不甘。她一次次希望又全部失望。她本该最亲密的人变成利刃，一次一次扎入她的肉里把她劈成两半。

姚辰星想着前两个月她与父母大吵一架；想着她从小事事顺着父母，可他们却不愿意相信她哪怕一次；像着父亲在电话对面大喊着要求她妈妈把电话挂断的决绝——仿佛切断这次连线就能切断他们的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