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几乎习惯了，每次被打的时候也不躲不闪，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除非有时候痛极了，才会流下眼泪来，别的时候基本上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娃娃一样，然而每次当小女孩哭的时候，她就会被打得更重。

她似乎并不是活生生的娃娃，而是一个任其发泄的出气筒。

很快放暑假，小女孩不用上学，便天天呆在家里，煮饭，写作业，打扫卫生，总之十分勤快，不太像一个这个年纪女孩应该有的样子，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更多时候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虽说不至于到舍不得打骂也不舍得说一句这种地步，但至少也不会像她受这么多委屈。

可她沉默的接受了一切超出她这个年纪该承担的事。

她似乎自骨子里便透出了一种坚韧来，即便只有小小的一团，却也在这样的环境下顽强的生长着。

那个女人是她的妈妈，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她不是被收养的，养她的也不是她的仇人，而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

那是在某一天晚上，她抱着相框睡觉，嘴里喃喃着“妈妈”两个字的时候，杜子规和陆无依发现的。

陆无依已经遗忘了过去，当她看着自己幼年受苦的模样，竟能够转过头来，对杜子规笑道：“你看，我就说吧，我想遗忘一定是因为这段过去不好。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不过现在想想，倒也觉得没有什么，每个人这一生中经历的阶段不同，想法也就不同吧。”

说这话的时候，陆无依看向了幼年自己手里捏的那张照片。

照片被撕毁了一部分，存在的那一部分中是一个小女孩和女子，女子那个时候很漂亮的，短发，微微笑着，有些腼腆的模样。

女子怀里抱着小女孩，脸上羞涩却幸福的笑着，大概那个时候，女子是真切的高兴着的。

照片边缘有一块儿暗色图样，凑近了看，能够看出来那个图样是男士衬衫，也就是说，那时候，她们应当是和一个男人一同拍照的，想到这里，几乎是叫人下意识觉得，这图片恐怕是一家三口，这人恐怕就是陆无依的父亲，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将他所在的照片撕毁，想来想去，不外乎是出轨离婚罢了。

陆无依后来的说法也印证了这一点，她倒也不见得生气，她只道：“其实，我现在稍微想起来了一点，这个时候应该是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抛弃我和妈妈的时间。我一直以来是没有上户口的，因为那个男人有些重男轻女，他总给妈妈说，如果妈妈再生下一个男孩子，到时候就给我和弟弟一起上户口。然而直到妈妈和他离婚之后，妈妈又流产了两次，都没有男孩子。离婚后，妈妈给我上了户口，由原来的陆依改成了陆无依。妈妈告诉我，我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那个时候是恨妈妈的，因为她总打我骂我，对我一点都不好。但是后来长大之后……嗯……我也不知道我后来是怎么想的？但现在我只觉得她可怜。”

陆无依认真想了想，道：“一个被逼疯的女人，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你恨他吗？”杜子规突然问道。

“谁？”

“你的亲生父母。”

“我也不知道，我对那男人没什么记忆，因为好像他们离婚之后，那个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所以我不记得。应该谈不上恨不恨他，只是不原谅罢了，不原谅他的行为而已。不过，我的不原谅，对那个男人来说，应该是无足轻重的东西。”说到这里，陆无依笑了笑，“你要知道我的记忆是缺失的，只是看的事情越来越多，才会逐渐想起来一些。我现在只觉得妈妈很可怜。”

“可怜啊……”杜子规拖长声音道，“我其实一直不太懂你们的想法，我不觉得……”

她停住说话。

她想，她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轻易的去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她做不到。

她骨子里有着杜鹃鸟的生性凉薄与自私。

所谓鸠占鹊巢。

杜鹃鸟最爱做这事了，将蛋下在别的鸟巢中，在孵化出来后会将别的雏鸟挤出窝，独享成鸟照顾，由别的鸟抚养长大后便会一去不复返。

它们不对父母反哺，不抚养后代，它们自私自利又有深重的独占欲。

即便有个人给她换了一颗心，可她并没有如他所愿那样成为好人，反而是越演越烈。

她一直以来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人，她只是一个愚昧的短视的杜鹃鸟罢了，充满了独占欲。

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惜牺牲别人。纵然和他人互相折腾到粉身碎骨的地步，也不舍得放手，哪怕痛苦到咬牙切齿的诅咒苍天，也只愿抱着他一切死。

去他妈的向阳而活。

她要的只有一个他。

纵然他死了，死了不进轮回，去了天上佛国，她也要将他拖入这幽冥地府肮脏人间。

她怎么会容忍他走得干净呢？

没有他的世界里，太过苍白无趣了。

这样的她学不会慈悲天下，圣母情怀，谈何去体谅原谅别人。

她幽幽的虚假的笑着：“我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过去，你看起来很豁达。”

陆无依耸耸肩，笑道：“也许，正因为我经历了这样的事，反而才会豁达。”

杜子规闻言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眼前一切。

这是她们第二次聊天，也是在这次委托中的唯一一次聊天，等到下一次聊天，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那是在委托结束后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的小女孩将所有东西都锁在柜子的最底层，很久很久都未曾拿出来过了。

她乖乖的做着家里的一切家务活。

她是个省心的小女孩，几乎不叫人操心的，她对一切都逆来顺受，不曾挣扎，似乎年岁不过十便已明白了命运的安排。

隔壁家那位阿姨的儿子今年高三毕业，因为兴趣爱好，他家里是有电脑的，他不大爱打游戏，反而是成天刻苦学习计算机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