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大抵是不需要记忆的，就像陆无依所说，纵然记不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会在阎君审判下投胎，毕竟前朝种种都有定论，生死簿上有记载，只要善恶镜一照，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投胎就是，前程过往尽归尘土，何必那般麻烦。

陆无依却需要记忆。

陆无依的情况十分特殊，她是命定之人。

每个世界，于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会诞生出命定之人，结局或悲或喜，于他们命终之时，将由地府正神取走他们身上的气运与记忆转交天地间，如此一来，他们才能够于下一世做个普通人，而天地间才好诞生出新的命定之人。

某一世是命定之人，却非生生世世都得是。

因此，阎罗王并未说错，陆无依的确需要记起自己身上的事，记忆有一部分缺失都不行，这样取走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又怎能交入天地间。

如此一来，只需带陆无依重走一遍经历即可，不必像有些客户，还得给她们安着金手指或者直接代替她们重走一遍，重走时，还得替她们实现人生逆袭方才能心满意足。

虽说这种要求有些过分，不过收走的报酬还是极高。

杜子规对于客户从来礼貌周到，纵然要求刁难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总归是客户，拿人钱财自然要看人脸色。

陆无依这情况说难不难，报酬却不高，杜子规却还是接下，蚊子再小也是肉。

杜子规对此心中十分有b数，她说：“好，事务所接受你的委托。”

陆无依闻言却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抱歉，我没有钱支付给你们。”

杜子规耸耸肩，满不在乎道：“当我为你取回记忆，我会从你身上收取报酬的，你放心，事务所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会对我有影响吗？”

“你死都死了，有什么影响。”杜子规恶劣的笑着，道，“行了，不会对你有影响的，那东西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对事务所来说却很重要。”

杜子规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对我来说尤为很重要。

陆无依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凭其开价罢了。

地府要取走记忆和气运，那她就拿走陆无依六感中的一样即可。

陆无依茫然不知，甚是感激的点头：“麻烦你了。”

杜子规摇头道：“在签订合约前，有几个必走程序，请配合。”

陆无依点头。

杜子规：“确定只需确认自己的记忆！”

“是的。”

“确定不需任何外物帮助？”

“是的。”陆无依道，“事实上，若不是投胎需要这些，我并不需要来这里，我对消失的那些时光并不感兴趣。”

陆无依见她看着自己，剖析自己道：“事实上，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我能忘记，证明过去并不重要。如果忘记的过去是重要的，那么证明这段过去对我来说并不幸福，那我也没必要去想起。”

杜子规审视着她，眼前的女子无疑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可这样的人在一起无疑让人快乐——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令人快乐的。

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陆无依握住她的手。

此刻陆无依的手腕处浮现一个杜鹃鸟图案，而杜子规被图案吸收进去。

陆无依表情木然，身体僵硬，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坐在沙发上，随后自发躺好。

事务所的门啪嗒一声关上，却唤不醒陆无依。

片刻后，虚空中伸出一只手，将陆无依抓了进去。

两人站于星空之中，杜子规为她介绍：“我翻看了你的记忆，选定了来往时间。”

“这是……我的过去？”

杜子规点头：“是，你的过去，我们将会跟随着过去的你再经历一次你所要经历的事情。因为你的要求——不需要任何外物帮助，所以，一切记忆都是真实可靠的。同样的，因为缔结合约的缘故，你我都只能身处空间夹缝中，无法接触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物，当然，我们也会一直以灵体形态存在。希望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陆无依道：“我们只能做看客？”

杜子规点头。

“我知道了，开始吧。”

于是时光流转，两人出现在了一个楼道里。

两人安静的打量着周围。

那是一处楼房，约莫七层，楼房外是水泥，并没有用瓷砖铺墙，倒也少了高空坠物的危险，具有极其明显的九十年代特色。

此时正值下午，各家各户传来了油烟碰撞下滋滋作响的声音，香气弥漫。

一个小女孩儿坐在楼道上，腿上放着书包，书包上放着作业本，小女孩儿正在认认真真的写作业，她背后的两扇大门都紧闭着。

其中一扇门打开，里面的人露出个头来，温柔的笑道：“小依，来我家吃饭吧。”

小女孩儿摸摸肚子，摇摇头：“不可以，妈妈会骂我的。”

那女人便回过身去，从屋里拿了一个卤鸡腿给她：“那小依吃点儿东西填饱肚子好不好。”

小女孩儿摇摇头。

女人道：“没有关系的，你妈妈经常加班，如果你不吃，肚子会饿坏的。”

小女孩儿伸手要接过，却被一只手挡开，手的主人冷漠道：“我家孩子就不用你操心了。”

女人后退一步，有些讪讪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小依很乖的，我给她东西她都不吃。”

“不劳你操心。”

小女孩儿被拉进房间，跌跌撞撞，门被甩在身后，书包掉落在地上，她乖乖的等待，迎接回家的不是摸着头温柔的安慰，而是一耳光，兴许被打多了，小女孩儿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她只是呆愣愣的站着，目光有些死板。

女人又扇了她一耳光，目光冰冷：“陆无依，你他妈无依无靠知不知道，别跟你爸一样到处给我丢人，你他妈一辈子没吃过饭，咋的！别人给你，你就要，你咋那么贱呢？”

小女孩沉默着。

这样的事几乎成了日常，女孩儿身上几乎是被打出来的红棱，那女人似乎对小女孩有着极深的恶意。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找到由头将小女孩儿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