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莹月姑娘的话，梁默俟是不敢信也不敢不信的。要说这玉大人联手外人陷害自己的手下，为了什么呢？玉大人的靠山是梁帅，是郾城，这温大当家就算是掌控了云州府的大半商铺，可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钱尽有，可难道玉大人还会看上这几个小钱嘛？玉大人在郾城，虽则不常出现，那也是与其他四大营平起平坐，统领千人，深得信重的位置。这些可不是温大当家一届商人能给得起的。只要玉大人不傻，怎么可能背叛梁帅，和这个温大当家的混到一起去！

但是，若说这莹月姑娘说谎的话，那目的又是什么呢？梁默俟虽然贵为少将军，可是在四大营将军面前可是还要后退一步的，自然也没那个权力动这玉大人。且梁默俟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梁帅这人看着儒雅，其实最是杀伐果决一人，绝不是自己可以影响的。且自己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绝不越线一步。这一点，很多人都很清楚。若想通过自己来影响梁帅，只怕是打错注意了。

“这个玉小人竟然也在找寻鬼脸人，而且只怕比我们还要更进一步，昨夜引你们过去的驼背老人本是王家小姐的家仆，算是我们的人，可最后竟也是死了。其中之曲折，就算是我都有些不敢断言，但是有一点我非常肯定，这其中决少不了这位玉小人的手笔！”

“吕十七，我发现你的胆子倒是真的挺大，我真心希望你的本事能够和你的胆子一样大，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我今天也就不会遇上了。”真当我梁默俟是性子好的人呢！这吕十七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明里暗里的透露出梁军中的玉大人有问题。可是，梁默俟是谁啊！梁默俟可是梁帅的儿子，梁军的少将军，这告状告到主人家面前，吕十七确实胆子够大的。

这是一种挑衅！梁默俟自然不能忍，立时反讽回去。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吕十七的本事和他的胆子一样大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找到皇帝要找的鬼脸人，回京复命了，也不会还干坐在这没办法。

“哦，这样就算是胆子大了吗？那如果我要是说，如果你没忘的话，昨天晚上你可是差点儿就死了呢！到底是什么人来劫杀你呢？你说这个人又会不会是……”这吕十七的性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疏不间亲这样的常理他仿佛不知道一般，把刚刚梁默俟暗含警告的话完全当成耳旁风，似乎就是挑拨人的怒气为游戏一般的乐此不疲。梁默俟越是不让他说就偏要说出来。不过，当梁默俟沉默不理他了，这吕十七反而住了嘴，真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喂！梁默俟，有人要杀你，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吗？”梁默俟觉得吕十七难以理解，吕十七还觉得梁默俟性情奇怪呢！这两人彼此性情都有些和常人相异之处，只不过正好一南一北，彼此就仿佛隔着天堑了。

“我以为昨天晚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梁默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竟然不得不和这个人合作。“吕大人，你我的合作仅止于你帮我找到军粮，而期间如果我能帮你找到鬼脸人，我亦会听你安排出力。时间正是七日。除此之外，我想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莹月小姐所说的有关左轮转使大人，当然还有玉大人之言，我自会去查正调查，找出真相。若确如莹月姑娘所说，左轮转使大人之死，玉大人需负责任的话，梁某保证自会按照律法人情处置，还莹月姑娘一个公道。至于玉大人其他事情，与吕大人并无干系。这么说，够清楚明白了吗？”

“哪怕真的是你父亲帐下的心腹之人玉大人想要你的命？”

对于吕十七这种完全无中生有没事找事的耸人听闻之言，梁默俟要是还回应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梁默俟当然不是不关心昨天晚上那些放箭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哪怕吕十七换个人来挑拨，梁默俟都愿意多听两耳朵，权当是个线索。可是玉大人是谁啊！虽然梁默俟并没有见过玉大人几面，但是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玉大人是梁帅的心腹之人，不然不会把押运粮食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若说，玉大人害了左轮转使大人，这事儿倒不是完全不可能，虽然梁默俟并不完全相信莹月姑娘所言。但是，如果说玉大人要害自己？那怎么可能？自己是梁帅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如果没有自己，郾城的城墙就算是塌了一半，毫不夸张地说！

郾城内部并非没有争斗，梁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但是，在大是大非上，梁默俟相信郾城四大军营和玉大人这些人都是有共识的，政治形势是很明确的。倘若梁帅还有第二个继承人那还算有个缘由，不然，就算是玉大人或者任何人干掉自己，又有什么用呢！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所以说，不管吕十七怎么说，这最根本的一点儿就说不通。

更何况，昨夜那些黑衣人真的是来杀自己的么？还是自己只是池鱼之灾，被旁边的大美人带衰的也说不上呢！又或者是因为嘴贱贱的那个小孩儿？身份成谜，说话真真假假，偏又像个小大人似的，搞不好自己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也说不定！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排在一件事情的后面。那就是军粮失窃，迫在眉睫，为了郾城的士兵，必须要找到！

“好吧！尊贵而固执己见的梁大人！如你所愿，只是希望你将来莫要后悔！我才不会再烂好心瞎操心，哼！”梁默俟只盼着吕十七能说到做到，赶快讲点正事吧！

“少将军！”这吕十七就算有万般不好，可架不住人家有一点儿好，有好下属啊！这不，莹月姑娘眼见着气氛尴尬，本来瞄了一眼袁引，不过此人就跟一幅画似的，低垂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看吕十七的笑话还是在琢磨什么，实在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忙开口打圆场道。“您确实需要多多注意玉大人，此人，此人确实有诸多可疑之处。”

“刚刚……吕大人说你后来跟踪过玉大人，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发现？”梁默俟真是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因为提到了吕十七所以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此人竟然立时调转了头，简直比当年的忌之还要耍小孩子脾气，真不知道这个吕十七是怎么混到今日的地位的。

可惜，在场的三个人都不关心他到底是在耍什么脾气。

“正是。自从那天我撞上了那三个人，我自然想着能为我父亲谋的一些进退余地。那药虽然是那个我从未见过的陆公子拿出来的，不过解药却是放在玉大人处由他每三日给父亲一枚。所以，我便想找机会潜入了玉大人在云州府的宅子，想把解药给我父亲偷出来。且司立皇城司这边毕竟能人辈出，也许就能解了呢！”

梁默俟点点头，莹月姑娘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自那之后，我虽然多次尝试想潜入宅子，抑或是收买下人。只不过那个玉大人的府邸竟然守卫甚严，尤其是内院，有多位武功高强的护卫把守，就是下人进去打扫也有人盯着。我虽有些功夫但是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可是，那天玉大人强行带走我父亲之后竟然就一直没有把人放出来，对外只说我父亲正在和他一起绘制一张新的沙漠路线图。”

玉大人毕竟是军中将领，有人看家护院，严密把守这再正常不过了。莹月姑娘不过一女子，如非借助司立皇城司的力量，想要进入，必然千难万难。

“我愈发焦急，终在半月前，碰上了一个机会。”

“哼！你倒是瞒的好！”这吕十七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没人跟他说话，他倒自己差了进来。“这么大的事情竟也不跟我说一声，自把自为，要不是被我抓到蛛丝马迹，看最后谁给你收尸！教你的那点儿东西用在自己人身上，你可真有本事。”

梁默俟算是发现了，自己也不是特别的，原来吕十七这张不讨人喜欢的嘴是全面攻击啊！不过此人也算是有趣儿，若真是个嘴坏心也坏的人，只怕也养不住像莹月姑娘这样的下属了。

莹月姑娘只得苦笑。“吕大人，莹月已经知道教训了，日后断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算你识相！救你花了我多少钱和多少珍贵的药材，不把账给我平掉……哼，我吕十七可从不做亏本生意。”

这边主仆两人情意真切，梁默俟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两句话的时间。正好偏过头看了看仇奕，想着刚刚应该更详细的问一问他眼睛的事情，又忍不住想感慨此人倒是聪明的很。此时一顿早餐吃下来，硬是让人看不出这双眼睛已经又好了。此举显然是在钓鱼，至于钓的到底是谁，梁默俟此时自然还猜不出，不过相信真相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了。

“你盯着他作甚！难不成他能告诉你什么线索？还是他长得比我好看！”

几次三番之后，梁默俟也算是对吕十七时不时的抽风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论他说的是什么疯话，权当清风拂面罢了。

“不知莹月姑娘之后又是怎么进到了玉府，又发现了什么呢？”

莹月姑娘赶紧说道。“半月前，正是朝廷军队押送此次失窃的军粮来到了云州府，玉大人设宴款待，请了我们红袖阁最最出名的嫣月娘子去唱堂会。”

梁默俟觉得这莹月姑娘提到嫣月娘子的时候似乎语调有些不同。

“我便央求了嫣月娘子化妆易容扮作了她的小婢一同前去。”这司立皇城司倒着实有意思，一个莹月姑娘竟然会易容之术，一个吕十七功夫奇高，还有那个王家小姐……不过还有一个人让梁默俟问了出来。

“这个嫣月娘子为何能入得了玉府？”莹月姑娘之前所言已经足够梁默俟推理出，虽说设宴中请乐娘子助兴并不少见，可若是着嫣月娘子能经常出入玉大人身边，也就不用让莹月姑娘等上几个月了。

“嫣月娘子是魏公子，哦，就是云州府刺史魏大人的独子，的红颜知己，那日设宴，魏公子也在列。”

原来如此。“这魏公子与玉大人之间相交如何？”梁默俟再问。

“魏公子……”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吕十七。“此人倒有些复杂。”吕十七把自斟自饮的小酒杯放到了一边。“明面上此人是刺史府公子，他那个老爹对吃倒是很有研究，正事上全靠两个师爷。虽然没有什么作为，但正因为如此，这刺史的位置倒是坐了下来。不过，暗地里，这个魏公子才是刺史府的掌权人，且野心着实不小。刚刚莹月也说了那个温大当家的，想必你也知道，温大当家在这云州府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离不开他那个大哥，温统领。这两人自王大人时期就盘踞在云州府，初时不显，可后来不知从哪发了一笔横财竟然越做越大，到后来竟然能跟王大人相抗衡。待王大人离任后，我们才发现此二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这魏公子，应该是不知道听命于哪位贵人，是来收服这云州府的。”

“哪位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三皇子，还是皇后，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尊贵的今上，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若是他不曾妨碍与我的任务，那就与我无关罢了！”

“那这嫣月娘子可是你们的人？”

“嫣月死了，就在昨夜。”吕十七答非所问。“我只能说，她的死让我开始怀疑，她到底是谁的人！有关这一细节，待莹月讲完那晚在玉府发生的事情之后我再告诉你。以免你不知前情。”

莹月姑娘这才开始接着说起她易容扮作嫣月娘子的小婢随着魏公子入了玉府后发生的事情。“当夜宴席设在玉府后花园，上首坐的正是此间主人玉大人，右边下首是此次朝廷派过的押运使连参将，席间听闻似乎与魏大人在京中的本家有什么关系。旁边儿坐的就是魏大人和魏公子。而另外一边坐的就是温统领，我的父亲，和右轮转使大人作陪。觥筹交错之间，我竟找不到一丝机会与父亲交谈。只得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借着给嫣月娘子取披肩的机会溜了出去，意待一探内院。只不过，玉府的守卫一贯森严，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本以为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之时，竟然有了转折……”

“玉大人的后宅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笛声。本来带着我的侍卫一掌敲在我后脖子，想是以为我已经晕了，就飞身离开了。也总算是被我找到了机会。后来才知道，这是吕大人相助于我。”

“要是连下面的人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的话，这个位置我也不用坐了！还不是你笨手笨脚的半天也没个进展，我能怎么办！不过，我跟你说，梁默俟，我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京城里的什么这个那个将军府王爷府的我可是没少去过，不过，能像这个姓玉的一般，围得严严实实，连个蚊子都飞不过去的，可没几家。外松内紧，三进院子里被守得跟个铁桶似的，一步一岗。我故意露出马脚，竟然就有十来个人从暗处冒出来，就仿佛这是设了个什么陷阱，就等着人踏进去。若不是里面藏着秘密，哪用得上如此？对付平常小毛贼哪用得上这个架势？行行行，我知道你不信我，咱们走着瞧！”

这吕十七真是一张利嘴，不说自己闯了别人的家门，倒怨别人守得严，这是什么道理？

莹月姑娘跟了这么个头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因着这阵混乱，却被我逮到一条大鱼！说来也是巧了，竟让我在二院的院子假山转过去的地方瞄到了那个陆公子！他独身一个人都没带，却身披斗篷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很沉很重的铁箱子，用锁头紧紧的锁着。我自然不肯放过机会，此时周围没人，我急于救父，虽然不知道这个陆公子的深浅，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讲到这里，莹月姑娘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惊心动魄，神色更是苍白如雪。“我这掌打出去才发现，这个陆公子显然早有防备，但是他转过身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却很惊讶，仿佛在说，怎么可能是我！不过，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我的身后传过来一股明显的杀意，毫不掩饰，让人战栗，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意。仿佛只要被他盯上，就连逃都无法逃，动也不敢动。吕大人，我……莹月实在是太无用了！”

“这不怪你，莹月，这不怪你。毕竟，你碰到了他，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的了。”吕十七转头说出梁默俟已经猜出来的答案。“她碰上了鬼脸人。”

梁默俟自己也与鬼脸人交过手，丝毫不必怀疑莹月姑娘所说，此人功夫之诡异之高，世所罕见。除了像她自己，抑或是仇奕这样的高手之外，其他人碰到这个鬼脸人，确实会为他的杀气所摄。但，吕十七之前不是说见过这个鬼脸人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么？那么，这个莹月姑娘又是怎么会活下来了呢？

“少将军，您是想问我为何会活下来么？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一个谜了！”莹月姑娘娓娓道来。“当时，我被这鬼脸人一掌拍在了后心上，整个人就飞了出去，以为必死无疑，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就连我自己都怀疑已经魂魄离了体，马上就要归于九天之外。但是，事实上，我却一直还有那么一丝迷蒙的意识……从我背后出手的人正是如司立皇城司文件所描绘的，正是鬼脸人。而我想，这个陆公子本来以为要动手的人应该就是他，只不过，被我这个意外的倒先做了牺牲品。”

莹月当时仿若死了一般的被鬼脸人一掌拍了出去倒在围墙边，嘴角边溢出一滩热气渐渐消散的鲜血，但那双眼睛凭借着游离的意识倒是成了此时静悄悄的发生在玉府二进院的一场有预谋的陷阱的唯一目击者。

当是时，鬼脸人如一缕幽魂般的突然出现，长长的手指仿佛如勾魂使者的尖刀，直直的就朝着拎着铁箱子的陆公子而去，眼看就要撞上去的时候刺破陆公子那并非如他手中的铁箱子一般坚固的喉咙的时候，斜刺里竟突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迎了上去！若是莹月姑娘还能动，只怕要惊讶的叫出声来！这鬼脸人的手指竟然不似人类，横磕在弯刀之上竟然并无折断，只是被阻碍着改变了方向！这鬼脸人难不成真的如鬼怪一般，刀枪不入？

自然无人能解答莹月姑娘这个半死之人的疑惑！

莹月姑娘只能从自己半遮掩的视角中看到不知道从哪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异族之人！一个本应该被郾城的铜墙铁壁挡在城门之外的游族，而且还是一个少见的高手！三个人，鬼脸人，陆公子和后面出现的弯刀游族立时战成一团。

这三个人任何一个放在当世，都可以算是高手了，只不过其中，鬼脸人更胜一筹！莹月姑娘虽然本身功夫只能算是二流，但是身处司立皇城司眼界却是一流的，自然看得出来，虽然这个陆公子和弯刀游族两个人打一个，其实仍然是鬼脸人占了上风。莹月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身处其中的陆公子和弯刀游族自然能感觉的出来！

这异族人手中的一把弯刀比普通的刀要短上那么两寸，却更宽上一分，刀尖如弯月，攻势凶猛。眼见自己引以为傲从无敌手的刀技竟然此时被鬼脸人频频躲过，且显然鬼脸人的攻击重点在陆公子……不，莹月姑娘就算此时已然神志半昏迷，可剩下的三分目力总算也发现了一点不同之处，也许鬼脸人的目标并非是陆公子，而是陆公子手上那个铁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