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进门的时候，布鲁斯子爵正斜靠在床上看书，腿上盖着毯子。(狂·亻·小·说·網)[ωWw./XIAo/sHuo./Kr]见到诺亚进来，子爵把书小心地合起来，放在毯子上。诺亚瞟了一眼，那是一本《大陆诸王国的历史：卡斯亚王国和周边地区》。

“我现在挺难站起来。”子爵说，呼吸的声音沉重而不规律。“搬张椅子过来，坐在我旁边吧。”

诺亚依言坐下，等着自己的父亲开口。

子爵的眉毛皱了起来，像是在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的眉毛舒展开来，吐出一口气。“去看了那些房子？”

诺亚点头。“看了几户人家。状况不大好。”

“能熬过这个冬天吗？”

“大约有三分之一不行。要是下雪的话，就会塌掉。”

“哦……”子爵想了一会。“要是不修好的话，城堡里住不了那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做呢？”

“有几个方案。一个是把那些快要倒塌的房子和棚子加固一下。这样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明年它们还是会塌。”

子爵点点头，没有说话。

“或者，把干草和麦秸混在黄泥里，放在模具里做成土坯，用土坯盖一批房子。如果不下大雨的话，这房子可以撑过几个冬天。那些农奴可以自己做这些事，我们只要出钱在木匠行会做一些模具就好。”

“还有吗？”

“我们也可以建起几座窑来，用泥土烧一些砖块，烧一些水泥……这是一种炼金粉末，效果比石灰砂浆好。用砖和水泥可以盖很坚固的房子，经得住几十年的风吹雨打。”

“炼金……粉末吗？”子爵浓密的眉毛又皱了起来。“没有听过。”

“我在……王都学院的时候听一位老炼金师说的。”诺亚掩饰了一下，“但是需要一些实验才能找到最好的配方。不知道时间是否来得及。不过一旦烧出来了，会非常有用。”

“嗯。”子爵沉吟了一会儿。“按你的想法去做吧。今年冬天，利蒙郡也不要冻死人。”

诺亚点点头。

“另外，这阵子小心一些，出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侍卫。听说加里公爵抓到了一个魔鬼之子。也许还有其他的魔鬼之子。”

“魔鬼之子？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在属于诺亚的那部分记忆里，找到了“魔鬼之子”这个词。传说上古时代，有些人和魔鬼做了交易，他们的后代有时候会生出带有魔鬼特征的女儿，这就是魔鬼之子。她们有各种各样的能力，能飞天遁地，能杀人于无形。魔鬼之子以吸食人血为生，经常会带来瘟疫和病痛。每个人都知道魔鬼之子，教会有专门抓捕和处决魔鬼之子的修士；而在那些穷乡僻壤，听说还有人偷偷摸摸地崇拜这种邪恶的生灵，希望能够获得魔鬼的青睐。

而在属于陆俊成的记忆里，则在大声嘲笑这种说法。魔鬼之子和地球上中世纪对女巫的迫害是同样的东西，只是无知愚昧的表现。人们会把发生了坏事的责任推到可怜的女人身上，欺凌迫害她们，甚至把她们烧死或者用木桩钉穿心脏。陆俊成不相信魔鬼和神灵，在他生活的二十多年里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魔鬼和神灵的存在。

这两种理念的冲突，让诺亚的脑袋有点混乱。他想坚信自己一直以来的经验，但是陆俊成的记忆却似乎更有说服力一点。在拥有了陆俊成的记忆后，诺亚不得不审视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和想法，最后往往无奈地认定，陆俊成的想法和经验可能才是正确的。

“的确。”子爵咳嗽了两声。“是很久没有听过了。就连拜魔教，也很长时间没有听过了。但这个魔鬼之子似乎是真的。不止一个人说过，她能让麦子飞快地生长。”

“这应该是件好事。”

“但是她是魔鬼之子，这应该只是魔鬼的伎俩。”子爵严肃地说，“万物皆有定时，这些反常的事情只会带来灾难。不要为了谋求捷径，而去寻找那些不合常理的事物。”

诺亚微微笑了一下。在陆俊成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不合常理的事物。人能够在天上飞行，跨越数百里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一块小小的黑色镜子能让远隔千里的人们相互说话，还能看到彼此的影像。从地底挖出的黑色粘稠的液体会变成各种各样精巧的器具，武器能在几百码外置人于死地。

但是偏偏这一切，都有坚实无比的理论基础，都可以分解成简单而直观的一系列现象，并且能够解释和证明。诺亚不由得想起那句话：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初看起来都和魔法无异。

“您觉得……”诺亚试探着问，“水泥这种炼金粉末，有问题？”

“炼金术……”子爵斟酌了一下。“无中生有的东西都值得怀疑。不过我毕竟老了，所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你不妨试试看。只是要做好准备。”

诺亚点点头，决定先把这个话题放到一边。水泥当然存在，陆俊成的记忆里那些高楼大厦就是证明。但是这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东西。

“我会小心的。等有了砖块和水泥，也就可以把沼气池修好了。这样以后可以不用蜡烛照明，光线也会明亮许多。”

子爵点点头，像是对这件事不大在意。“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这次对话告一段落了。诺亚离开了子爵的卧室，把门关好。他看见子爵又拿起了那本书，一边咳嗽着一边翻看。在还没有关上门的那个瞬间，秋天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吹动了子爵花白的头发。那个瞬间，诺亚在子爵脸上看到了痛苦而失望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父亲虽然还在壮年，但是恐怕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诺亚转身往楼上走去。子爵的卧室在二楼，本来三楼都是客房。可诺亚一贯离群索居，在三楼找了个房间做自己的卧室，把书房也搬到了三楼。现在整个三楼只有他一个人住，除了最近照顾他生活的女仆茉莉，很少有人会上来。

诺亚走进自己的书房，先去看了看那些精心照顾的、长了青霉的甜瓜和面包。他没有办法严格地控制温度，只能用一个陶罐扣住，偶尔喷一点水，希望能让青霉长得更好一些。他也没有办法测试这些青霉的青霉素含量，甚至连这些青霉是否能产生青霉素都不知道。他没有针管和针头，自然也无法为子爵做皮试，更不能把这些混合了杂菌的青霉直接注射到子爵身体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发霉的甜瓜和面包。也许只是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吧。就像所有人那样。

诺亚站在书架前，呆呆地看着甜瓜和面包。甜瓜的表面已经皱缩了起来，上面长满了霉菌。诺亚想了一下是否要把这些霉菌刮下来，但是又放弃了。这种东西连是否有用都不知道。就算有用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会对青霉素过敏。如果过敏的话，诺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抢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尝试。

窗外传来海浪的声音，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诺亚叹了口气，把陶罐小心地扣在甜瓜上。虚弱无力的感觉爬满了全身，他明明知道有东西能够改变人们的生活、能治疗他的父亲，但是却得不到。

诺亚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打开了墨水瓶。与其在做不到的事情上花时间，不如做一些能做到的事情。他蘸了一下墨水，在羊皮纸上仔细画下早上设计的水泥窑。画了两笔，又从衣袋里拿出煤块，放在桌上。

煤块的断面闪闪发光，看起来像是优质的无烟煤。不知道储量有多少，不知道是否好开采。既然是猎人捡到的，应该是有露天煤矿。也许可以雇佣那些没有工作的农奴们，让他们去采煤。还要再雇佣一些人去开采石灰石和黏土。要把这些原料磨碎，和煤粉一起放在窑里烧。

这样的话，需要雇佣很多人。可能需要做很多次实验才能找到合适的比例，烧制时间也需要多做些测试才行。也许一口窑不够，可能需要石匠行会多搭建几座。这些工作都需要仔仔细细地解释清楚，才能让他们明白要做什么。水泥窑要建立在交通方便的地方，也许可以建在现在的西山矿场旁边。今年的小麦已经收获了，也许可以租用一些牛来拉车，比马的成本要低一些。

诺亚仔细做着计划，时不时喃喃自语几句。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诺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点燃了蜡烛。直到他闻到牛油蜡烛的膻味，才发现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深蓝色，而肚子也在这时咕咕叫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今天骑马出去跑了一圈以后，身上的酸痛感似乎都不见了。这也许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的记忆已经和陆俊成的记忆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至于自己到底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诺亚吹熄了蜡烛，打算去二楼的餐厅吃饭。他刚离开书房，就看到茉莉匆匆跑了过来。

“诺亚大人！”女仆一脸惊慌，“来了几个矿工，送来了一个魔鬼之子！”手机端阅读：m.yumibook.com 更多更好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