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说说笑笑的，气氛很好。

洪枣隐约觉得事情没有景树说得这么简单。不过现在顾颜在这里，洪枣也不方便多问什么。能看到景树活生生地现在自己面前，洪枣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今后有的是时间。

可是景宏后半夜出去是干什么去了？

洪枣满腹疑问，也只得压下去，安享这片刻的安宁。

昨天看到的柳氏夫妇他们活在戏里，不也过得很好么。从昨天开始，洪枣开始相信孩子是件好事情了。至少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她和景树才有了一个相见的正当理由啊。

别的她都不想管。

终于时间差不多了，可是那方红丝帕还在洪枣袖子里。

景树不安地看着洪枣。

洪枣不经意地朝他点点头。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景树也只好点点头。

至少现在他俩都明白这方丝帕的份量。景树拥着顾颜离开了。

顾颜是开心得很，自从春药那事儿后，她跟景树之间已经两三天没有正经说话了。

顾颜觉得自己的骄傲被自己和着那碗春药泼掉了，而景树当时则是一直在猜度洪枣的孩子是不是也是用这种手段得来的。

顾颜怕把自己显得太卑微，而景树则是纯粹担心着洪枣。

不过现在好了。有洪枣身孕这个话题，什么都被挤到旁边去了。不管怎样，孩子都是件喜事。

整个宣府都被这层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着，昨晚的腥风血雨半点儿也没漏进来。

景树没有告诉洪枣的是，这个逝去的病人并不是自己病死的，而是从楼上往下爬地过程中被射杀的。

他眼睁睁见到了这个血腥的场面。

那天晚上是十六，月亮还是圆得很。

那个病人的血把雪白粗壮的排水管涂黑了一大片。

那声短促的“扑通”声是景树接下来几天的噩梦。血从尸体下面漫开来，从那只窗户看下去，浓黑的血泊里躺着的那具雪白尸体像是一只巨大的蛹。

他是离开这个执拗的世界化蝶去了。

“宣大夫，只有你了。您放心这绝对不是什么情报。我也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18号病人牙疼似的笑笑，眼睛里满是恳求，“我时间不多了。求您代劳把这个交给晓萤。”

他手里那方火红的丝帕很是扎眼。

“晓萤是？”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景树刚来得及把那方丝帕装进口袋，门就“嘭”得一声被撞开了。

景树只觉得背后凉风一过，再回头时，病房的窗户大开着，病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门口那些穿着整齐军装的人都端枪对着他，景树老实地举起双手。其中两个很是麻利地跑到窗口去看：“报告，没有。”

“管子！盯住医院的墙壁和直筒排水管。我就不信这么短的时间难不成他还飞了不成。”其中一个沉声道。

景树觉得他们的军装很是眼熟。

“那，长官，这个呢？”

“你们俩，看住他。”

只留下两个小兵端枪指着他，另外两个看守现场，其他人出去了。

“哎？是二少爷啊，我是水生！”景树认出来这是从小跟在大哥身边那个小伙计。

“哦！水生。”

景树没有问为什么，他猜也猜得出来。姚家染坊的事情后，就再没见过水生。景树猜，倒不一定是水生真的做了什么事，也许仅仅是因为大哥不信任他了。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哎哎，是宣大夫！有名的宣大夫，你们都知道吧。”水生拨拉着其他人把枪放下。

房间里的其余三个人微微有些不悦，明明是执行公务的，非要扯上这些做什么。

不过碍于“宣大夫”这三个字的名气，他们也不好接着僵持下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撕裂黑夜的枪声。

景树抢到窗前，刚好看见18号病人的血液喷薄而出。那具躯体顺着洁白的排水管急速下滑了一段距离，血液把排水管涂黑了一大片。接着那具躯体就缓缓后仰，不可遏制地摔到了地上。

他们把他射杀了！

整个后半夜，景树一直在接受审问，景宏就是被叫去保景树出来的。

景树回国这么久，从实习医生到主刀大夫见过很多生命流逝的场景。

可是“射杀”这样的，景树是第一次见，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那么一瞬间被夺走了。

景树久久得缓不过来。

洪枣是突然间想起来“晓萤”这个名字的。

她把悦儿叫到近前，认真地问道：“悦儿，那天你说的那个晓萤是什么人？”

悦儿吃了一惊：“少奶奶，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哦。那个晓萤，其实她是水生同父异母的妹妹，只不过她跟水生完全不一样。几年前她曾经是红石榴的头牌儿姑娘。”悦儿瞥瞥嘴，“当时姑姑们都教育我们，打死也不要做红石榴的楼晓萤。”

“娄晓萤？她姓娄？”洪枣问道。

“不，不是姓娄的娄。只不过她住在红石榴最漂亮的那栋楼里，所以我们才叫她楼晓萤。就连水生哥，我们都不记得他姓什么。”尽管楼晓萤为悦儿所不齿，可是悦儿说起这楼晓萤来很是兴奋。

“哦，是这样啊！”洪枣点点头，“后来呢？后来她去哪儿了？”

“后来啊，后来大家都长大了，水生哥把她赎了出来。嗯，好像就住在叠屏阁后面那条酒巷里。”悦儿显然也明白洪枣对这个楼晓萤很感兴趣，“少奶奶，我们要去她那里查些什么东西么？”

悦儿很是兴奋，洪枣不喜欢她这样。

“哪里有那么多事情让你查，小时候姑姑们怎么教的你？你都忘了？”洪枣觉得是时候给这个小妮子提提醒了。

洪枣只是猜测，既然她从景树那里拿来了这方丝帕就得负责到底，把它交给故事的女主。

可是只有“晓萤”这个名字实在也是有些难。不过什么也挡不住地方小啊。

楼晓萤，这个曾经风花雪月过的姑娘，极有可能曾经拥有这样一方香艳至极的丝帕啊。在某个花好月圆的晚上，姑娘遇到了一个男子，以为那是她的真命天子。

楼晓萤住的地方很容易找，离木头黄的后门不远，离叠屏阁的后院也很近。

洪枣找到的时候，楼晓萤刚刚回来。她臂上悬着一只小篮子。头上包着一方老蓝色的头巾，常见的蓝色衣裤洗得发白。

“你们是什么人？”楼晓萤眼里满是防备，“来我家做什么？”

洪枣只是轻声说了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

“好了，你走开，我现在谁都不相见。我知道你是宣家的大少奶奶，可是我不欢迎你！你走，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里妨碍我！”楼小萤声色俱厉的样子有些吓人。

“可是他留了东西要转交给你。”洪枣已经确定这就是那个晓萤了，“哪怕你只是把东西留下呢！”

洪枣有些纳闷。

楼晓萤狠狠地剜了洪枣他们一眼：“给我吧！”

她的反应真的是完全出乎洪枣的意料。

洪枣没有跟她再多废话，拉过她的手把红丝帕直接塞到她的手里：“再见。”

悦儿回来时见到洪枣，很是诧异：“大少奶奶，你见到她了么？”

“见到了。”洪枣闷闷的回答。

“怎么样？”悦儿睁大了眼睛。

“不怎么样。”洪枣挽着悦儿就走。

“料想也是，这么快就出来了！”悦儿噘着嘴。

“人家姑娘根本就没让我进去，这礼物也就算了，还劳烦你回家又跑了一趟。”

楼晓萤回到家，反身麻利的锁上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攥着手里那方鲜红的丝帕，“这么倔强，好啊！”

今天蒙蒙亮，县医院摔死人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的。

楼晓萤一听说那人是个瘸腿，就赶忙的跑过去看了。可是现场除了一个人形轮廓和一大片血泊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个该死的女人，管什么闲事，一瘸子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楼晓萤在心里咒骂着洪枣，可是眼睛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流泪了。

死就死吧！何苦拉上我？

他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就叫“瘸子”，可是他给晓莹留下了一个故事。

“‘腐草为萤’听说过没有？你的名字里的萤不就是这个萤吗？”瘸子的声音很是风流，听着就像做大事情的人。

他个晓莹讲完这个故事后很是不屑的笑笑：“什么腐草为萤，古人也真能想！草死了怎么会变成萤火虫那么好看的东西？更何况，变什么不好，变一萤火虫，那么短命的东西，有什么用？”

楼晓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不答话。

“哎呦，瞧我这张嘴，我说的当然不是你啦，你是楼晓萤嘛！”

楼晓萤还是没说话。

瘸子把脸摆端正了，拨拉掉络腮胡子上碎碎的瓜子壳。

“好吧，晓莹既然你真的很认真地听了，那么我，”他顿了顿，“那么我瘸子也认真的告诉你。我相信‘腐草为萤’，不管怎样，古人都他妈那么会玩儿！”

。VIP。♂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