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成婚那一日，刘陶意果然没有食言，和他爹一起把婚宴办得隆重又喜庆，也请来了大批朋友。&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热闹的礼乐声中，叶皓真身着用金银线绣着交颈鸳鸯、春日百花的大红喜服，戴满头饰的头上盖着镶有多色宝石珠的贵重红盖头，在和刘陶意举行过拜祖先、合卺对饮等仪式后，根据她之前提出的要求，她由刘陶意领着，手举酒盏，一起去给参加婚宴的友朋们敬酒。

为了方便敬酒，此时叶皓真已经换上了用红纱制成的盖头，令她可以看到婚宴上的情形。而众人虽然对这位新娘看得不甚清楚，却也能看到叶皓真面庞的大致轮廓，只觉得那红纱之后、隐隐绰绰间的容颜似乎清丽异常、美不胜收，也纷纷啧啧称赞。

刘陶意请来的有些朋友曾经在那艘画舫上和他一起出游，此时也越加带着酸意调笑起他来，几人都说：“刘大少爷真是好福气啊，花了那么多心思，终于把叶姑娘娶到手了，真是让兄弟们好生羡慕啊。”

说着，他们便纷纷举杯要刘陶意饮酒。刘陶意得偿所愿，心情也是极美，对着狐朋狗友们的敬酒来者不拒，而叶皓真只是淡淡笑着，偶尔也喝一口美酒，大部分时间则用一双美目细细打量着那一双双来敬酒的手。

在那日袭击村庄的蒙面人中，如果叶皓真没看错的话，那些人手腕上几乎都纹着一个特殊的图案：一条蓝黑色的蛇。而叶皓真趁着敬酒之机，一桌桌地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手腕上有这样图案的人。

她心中一时有些失望。她不是武断之人，如果不能找到确切的证据，那么今晚她得另做打算。

此夜之前，她已经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如果不能坐实刘陶意的罪名，那么她将把刘陶意灌醉或者打晕，自己则趁夜逃出刘府。这些天来，她已经在漫不经心间把刘府的地形摸熟了，也已经想好了脱身的方法和路线。而一切到底如何收场，就看今晚的结果了。

如果刘陶意不是个肆无忌惮、胆大妄为、自视甚高之人，那么他未必会把帮他灭村的朋友也请来。但以叶皓真对他的性格判断以及自己这些时日来对他的迷惑，她相信有相当高的几率，他会请帮了他大忙的朋友来参加这个婚宴，以此表示亲近和感谢。

可她随着刘陶意一桌桌地敬酒敬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和蒙面人有关联的人。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她纳闷。

直到最后一桌。照例听着刘陶意朋友们的祝贺声以及开玩笑的欢笑声，在大厅中这位置最偏的一桌上，当一个人开口时，叶皓真的身子猛然一震。

那人的声音在一众七嘴八舌的声音里并不明显，却敏锐地被始终聚精会神的叶皓真的耳朵捕捉到了。

那人说：“刘公子，恭喜你得偿所愿，也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那人声线低沉，有些磁性，却也有几分沙哑，和旁人有些不一样，有点江湖人士的味道。而叶皓真是断然不会听错的，她清楚地记得那晚，有个人操着同样的嗓音，说出了一句令她永世难忘的话。

“不自量力的贱民！”那个蒙面人对着黑蛋那样说，轻松地架开了试图阻止他们绑走叶皓真的黑蛋挥来的镰刀，然后迎面捅了他好几刀。在黑蛋倒地后，那蒙面人又恶狠狠地踢了他几脚：“找死！”

她忘不了那时的场景，也忘不了那说话的声音。

在红纱之下，她的眸子变得幽深，似乎燃烧着无色的火焰。而她假装不经意地极目望去时，果不其然地在那人的袖口看到了一个蓝黑色蛇头的图案。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那些“山匪”为什么会不断聚集到赵氏老夫妻的院中，对他们开展了一番残杀，在村中不抢钱粮牲畜，只是杀人放火，却唯独放过了她，也困住了她并带走了她。

那样一个平静祥和的村庄，就被那样一朝毁灭，那么多可爱淳朴的人，就那样凄惨送命。全村上下50多口人，竟全是因为自己而受到残杀。

只是因为自己说过，想在那里终老，不想离开。

她的纯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想不到，刘陶意这种应有尽有的公子哥会为了一个女人，心狠手辣地杀掉那么多无辜的人，不惜犯下这种滔天的罪行。

只是因为不配合、不顺从、不卑躬屈膝，便遭来这样的灭顶之灾。

她的嘴角仍然在笑，却逐渐变成了冷笑。

这桌上，她把回给那个人的敬酒留到了最后。

她轻启樱唇，分外温柔地说：“相公请来了这么多好友，真是让小女感激不尽，小女要给最后一个客人，好好地敬上一杯。”

说罢，她示意一旁的侍女，给自己手中的酒盏斟满酒，随后便柔顺地去和那人碰杯，却不小心因酒倒得太满而泼出了一些酒到那人的杯里。

“啊呀，失礼了，看来是小女的这最后一杯酒，斟得实在太满了。”

“无妨，美人杯中酒，我能喝到也是荣幸之至的，哈哈哈哈。”那人说罢，大笑着饮下了自己杯中的酒，引发了同桌人的一片哄笑声。

敬酒终于结束了，叶皓真不动声色地在绯红裙摆上轻轻擦拭了下自己湿润的手指，接着就轻抬脚步，随着刘陶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步入了布置华丽的洞房。

喜房内是一片应景的暖暖红色，然而烛火摇曳，似是预示着喧闹将尽、该是歇息的时分了，众人和侍女们都识趣地很快散去了。

已喝得几近烂醉的刘陶意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叶皓真头上的红纱，屏声静气地看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容:

叶皓真细长的峨眉上轻扫着黛粉，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淡淡闪现着粉色的红霞，清澈灵动的美目娇羞地低垂，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摄魂的阴影，而在那端庄秀丽的鼻子下面，水润的红唇像樱桃一般娇艳欲滴......

他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他几乎是哀嚎了一声扑到叶皓真身上，搂紧了她：“娘子，天底下再不会有比你更美的人了，今天，我实在要快活死了。”

叶皓真却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假装嗔怒道：“相公，大喜之日，你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是不吉利，来，你快把眼睛闭上。”

刘陶意搂着怀中温香软玉般的躯体，又被她娇俏地捂住了嘴，早就已经魂飞魄散，理智也烟消云散，哪里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嘿嘿嘿地傻笑着，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叶皓真把娇嫩的唇瓣送过来。

可是瞬息之间，他没等来温软的樱唇，却突然感觉到了脖颈间尖锐的剧痛。他的嘴被更紧地捂住了，他讶异地睁开了眼睛，瞪大了却只发出了一声：“咦?”

映入他眼帘的，是叶皓真已无半分笑意的冷酷容颜，以及她手中一柄正滴着血的钗尾锋利如刀的黄金杏花钗。

“咦？”他又叫了一声，接下来却没发出声音，只傻愣着用手去捂住了脖颈间那正滴滴答答的痛处。

叶皓真又迅速地插了他几刀，他的脖颈俨然已经成了一个都是口子的血窟窿，一道道艳红的鲜血飞溅着流出来。

最后，他的喉咙也被刺穿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千辛万苦娶来的仙女般的叶皓真，剧烈的痛楚中如同见到了冰冷惑人的鬼魅。

叶皓真清寒如冰的声音低低响起在他的耳畔：

“你们这些自认出身高贵、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就如此不把寻常百姓的命当做命吗？那不是猫狗猪马，那是50多条人命！”

他痛得几近失去了知觉，喉咙里只“喝喝”地响动着，想竭力伸手抓住她的身躯，却连举起手臂的力量也没了。

“你想要什么便要得到吗？得不到便骗，得不到便抢，得不到就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告诉你，你注定得不到爱情，因为阴谋只能换来仇恨，罪孽只能换来报应！今日你娶到的，是一个也会骗人和杀人的女鬼！”

刘陶意身子晃了晃，惊骇而怆然地倒在了像血一样鲜红的锦被上，勃颈处血红一片，惨白的脸上双目圆睁。

叶皓真看着死不瞑目的刘陶意，轻声说道：“如今，我也成了一个会骗人、会算计人、会杀人的人了，你死后若要化成鬼来报仇，就尽管来找我吧，我不怕！”

她冷冷地最后看了刘陶意的尸身一眼，将他全身用锦被盖住。自己则快速地脱下了喜服，换上了早就固定在喜房床底的一套寻常百姓的暗色衣服，又拿上了当时一同固定在床底的一个包袱。接着，她轻快地从窗中跳出，躲进了窗下的花木丛中，静待时机。

很快，摆喜宴的大厅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混乱声。

“胡公子，胡公子你怎么了！”听起来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大厅那边聚集。见状，叶皓真冷静地摸出藏在花木丛中的油瓶，用包裹里的点火石将之引燃了，扔向那人员聚集的大屋偏僻的后方墙角处。

那后墙处很快燃起了细小的火焰，接着沿着房角，顺着叶皓真前一天趁着夜色浇上的细细的一圈油，很快就燃起了更大的火。

“不好了，走水了！”很快就有人大声呼喊起来。

此时刘府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府中侍卫们都被叫着匆匆赶去灭火和救人，压根没人注意到这边的角落。

叶皓真按着自己前几天就看好的路线，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墙边，踩着几块她提前放好的大石头，轻松地越过了墙，敏捷跳下，径直朝大街上走去。

时机或有早与晚，只是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东燕的全境都被一条黎江贯穿，其中京城亦离黎江不远，所以城中有很多人贩卖河鲜。她前些日子在京城里采购物品时，也曾经过集市，看到市场上很多人卖鲜鱼，而其中竟然还有少数几条河豚。她看到河豚时心中很高兴，因为原本她也准备偷偷找时机去买或者采集一些毒物，夹竹桃、蓖麻子、相思豆、马钱子、乌头、砒霜，什么都行，然而既然有河豚，倒让她可以更加省力了。

她借着买鱼回府做饭的机会，偷偷买下了两条河豚，无人处取出它们的肝备着。婚礼这晚，她用河豚肝染了自己的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甲备用。而从刘陶意请来的朋友中，她确定了那人是夜袭村庄的蒙面人中的一员后，毫不犹豫地将指甲浸在了自己的酒杯中，并假装酒倒得太满，在敬酒碰杯时泼了些进那人的酒杯里。在那人仰头喝酒、旁人起哄时，她则趁机泼掉了酒后假装也饮下了。

随后，她便进了洞房。

河豚之毒，短则10-30分钟，长则3-6小时变会发作，中毒后最快10分钟内死亡，最迟4-6小时死亡。她估计以那人喝下去的量，不至于很快发作，所以就先进洞房杀了刘陶意。

随后又准备寻找机会放火，吸引走府中人的注意，从而逃出刘府。而那人适时的毒性发作，也实在帮了她的忙。

在一片火光和混乱中，她得以顺利出逃。

只是，前方的路，该何去何从，她还需要好好想想。

听着身后刘府嘈杂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远，她抬眼望着天上美丽的弦月，却突然流下了泪水。

自己是伸张正义吗？

她并不完全那样认为，可她还是那样做了。

如果按现代的价值观和法律来说，自己同样也是一个罪人了。

可是，这是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能为那50多个无辜死去的人所做的。

报仇也罢，讨回公道也罢，这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者对于极端暴行的回应。

否则，她无法度过每一个聆听着冤魂哭泣的长夜，无法等待每一个虽光明却没有公道得到彰显的黎明。

她缓缓而坚定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拿紧了手中的包袱。

她在夜晚的清风中头也不回地走着，逐渐走入了闹市的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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