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座座宫房皆是雕梁画栋， 叶皓真随着领路的内侍和宫女穿过曲折的宫巷和游廊来到了素蓼宫。&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在整一座恢弘的北卫皇宫之中，素蓼宫不算热闹之处，因其处地偏远甚至有几分寂寥之感。卫帝之所以选在素蓼宫召见叶皓真，是因为此处较为幽静，宫内有一方清澈湖水，四周遍植白色蓼花，他想和叶皓真说一些要紧的话，所以选在此处更为合适。

叶皓真拾阶而上，只见此处山水风雅，亭台楼阁临水而建，芦苇蓼花随风轻摇，环境分外闲适悠然，又见前面“烟淼阁”中的卫帝身着藏蓝色常服，正凭栏而立，观赏着湖面上的睡莲朵朵，心中不由暗叹卫帝实在是好生风雅。

待内侍通报叶皓真已到，卫帝这才转过身来，明丽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第一句话只问道：“叶爱卿觉得此处景致如何？”

叶皓真一向觉得卫帝喜怒难测，本是心中惴惴，不知他竟会有心情与自己这样寒暄，也只好回话：“臣觉得此处山水悠然，景观别致，有一番意趣。”

卫帝见“他”这样说，便又笑着追问道：“朕的宫中有上百间宫房，各处景致不同，各有千秋，叶爱卿可知朕为何偏偏在此处见你？”

叶皓真微微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实话实说：“陛下必有深意，臣却不知，请恕罪。”

卫帝只笑不语，此时挥手摒退了身边侍候的一干人等，只余几名宫女远远地留在了台阶之下。

见此情形，叶皓真不由得愈加紧张起来，只不知道卫帝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上神色不禁凝重了几分。卫帝见她如此，噗嗤笑道：“叶爱卿不必慌张，朕只是想私下和你说些话罢了。”

说着，只示意叶皓真坐下，让她尝尝桌上已经沏好的茶。叶皓真行礼后坐下，见花岗石案上摆着些精致果品和一壶茗茶，而自己眼前置着的一杯颜色清亮水绿的茶水正袅袅冒着淡淡热气。

叶皓真双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片刻后本算是平静的脸上却突然生了一丝苦意。

卫帝看到叶皓真喝下茶后的反应，只是微微一乐，自己也端起茶盏，用茶盖轻叩了几下杯缘，轻轻吹了吹口气，细呷一口后才笑着说：“叶爱卿有所不知，这种茶叫碧良露，产自山南，茶叶颜色青翠，入口时极淡，然而后味却非常浓厚，甚至有很重的苦味。”

他说着瞥了叶皓真了一眼，“然而，这茶最终在口中的回味是苦是甜，却和喝它的人甚有关系。”

叶皓真觉得卫帝话中有话，却完全不得要领，只能静静地听着。

“比如，有人饮了此茶会满嘴苦涩，而另有一些人饮后则会觉得微苦后反甜。”卫帝言毕又抿了一口茶，望着叶皓真笑得不紧不慢：“你可知道，朕为什么偏偏要请你喝这种茶？”

叶皓真心中的不安愈盛，脸上却更加不敢太表现出来：“请陛下明示，臣实不知。”

卫帝浓秀的眉目一垂，缓缓说道：“朕只是想告诉叶爱卿，同样一杯茶，被不同的人喝，苦甜滋味并不相同，而很多事情，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然而看在不同的人眼里，却完全会是不一样的心情。”

叶皓真愣了一愣，欲言又止，而卫帝则已起身站到她的身侧：“譬如说，你这次射杀了铁戎王子，在众人看来是立下了大功，但你不妨猜猜，朕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叶皓真一颗心已经揪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地跳得极其慌乱，望着面前的卫帝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已经被卫帝一手握住了肩膀。

叶皓真睁大双眼、楞在了当场，卫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努力强装镇定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慌神情，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也放开了。

“叶爱卿啊叶爱卿，朕是和你说笑呢，你怎么就怕成了这个样子，倒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在战场上勇敢果决的样子，你杀了铁戎王子，协助雍王击退了铁戎军，让铁戎元气大伤，朕自然是龙颜大悦、喜不自禁啊。”

叶皓真此时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卫帝真是阴阳怪气，真可差点把我吓死了。

可还没等她卸下心中防备，卫帝却又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虽然朕是很高兴不假，但是别的人可就未必了。”

叶皓真实在是被搞糊涂了，她已经放弃了试图领会卫帝意思的努力，只能注视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比如说，朕的御弟。”

叶皓真感觉自己的下巴又要脱臼了。

“这……绝对不会吧，雍王爷应该比谁都希望获得大胜的啊。”叶皓真不可置信地说。

“哦?是吗？那依叶爱卿所见，雍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朕派你去北境军营，也已经有数月了吧，你一向只和朕汇报事情，却没有怎么说过他，今天就和朕说说他吧。”

叶皓真有些头皮发麻，面对这个容貌明艳中性、喜怒无常、心机深沉的帝王，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而这个话题，实在不好回答，她暗自想着措辞，既不想惹卫帝生气，也不想昧着良心去说雍王的不是。

半晌后，她谨慎地开口：“陛下，臣初到军营时，雍王确实对臣不太友善，但是臣也不能因此而不说实话、胡乱揣测雍王。臣在军营的几月间，只看到雍王勤于谋事、练兵、布防，体恤属下和士兵，一直为打败铁戎而殚精竭虑。而且，雍王性格外露、性情直爽，此次又救了臣，臣真的看不出来他有所私心或异心……”

卫帝细细盯着她的脸，只沉默了片刻，却突然笑出声来：

“叶爱卿，你真是会胡思乱想，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朕猜雍王会不高兴，并不是说别的，而是说因为不是他亲手斩杀了铁戎王子，而是你这个朕派去不久的人立下了这份功劳，所以肯定会让他气炸了啊。”卫帝一脸狡黠。

叶皓真呆若木鸡。

难道是自己把卫帝的心思想复杂了吗？

还没有回过神来，卫帝已经坐在了叶皓真身侧，面带戏谑地说：“不过说起来，你还真是维护雍王呢，朕还听说雍王教你练武，这回又救了你，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感情不一般呢。”

一下子坐得这样近，叶皓真的眸子有些闪避卫帝的目光，身体的姿势也有些狼狈，想不好到底应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卫帝起疑：“雍王对臣关照，自是因为臣是陛下派去的缘故，况且臣也一直努力地为军营办事，应是这样，所以……”

叶皓真话还没说完，卫帝已经自说自话地开始回忆起来了：“相比你来说，朕之前派过去的人真是没用啊，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找借口杀了，比如上次朕派过去的一个叫卞任之的文官，不出两个月就被御弟整得哭哭啼啼地辞职还乡了。还有个叫夏彬言的倒霉鬼，一个月不到就被御弟以‘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的罪名给杖杀了。不过你倒是和朕说说，为什么御弟偏偏对你另眼相看，还差点不惜为你送了命？”

卫帝的脸近在咫尺，叶皓真被他逼问得坐立不安，只能呐呐地说着：“臣以为雍王还算是宽容仁厚的，其它的臣实在不知，真的不知道。”

卫帝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窘迫，目光一副躲闪不及的样子，白生生的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清冷之感大减，倒多了几分鲜活羞涩之气，突然觉得叶皓真实在是长得太过好看。卫帝一时兴起，不禁涌起了促狭之心，更近地凑到叶皓真的耳边低声说：“朕在想，御弟对你这么好，总不会是因为你长得美吧。”

叶皓真被吓得一激灵，身子从凳子上一歪滑了下去赶紧就跪下了：“陛下，请勿再拿臣开玩笑了，臣无法承受、惶恐不安。”

卫帝哈哈哈地抚掌大笑起来。

“叶皓真啊叶皓真，你原是个胆子大的，如今怎么怕成这样，不用躲，朕吃不了你。你且放宽心，朕非但不会再调笑你，还要大大地奖赏你，好让你继续为朕效力立功。”

叶皓真仍跪着：“是，臣万死不辞。但臣不要奖赏，只求……”

话还没说完，后面要说的话已被卫帝打断：“不用多言了，朕要赏的，你拒绝不了，因为你连命都是朕的，千万记住这一点，你的命既不是这次救了你的雍王的，也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朕的。”

他示意叶皓真站起来，直直盯住了叶皓真的眸子：“记好这一点。”

“另外，朕今日已接到密报，说赵梁国听说铁戎和北卫大战后双方军队都已元气大伤，赵梁的朝野上下都认为这是前来攻打北卫的好时机，估计赵梁的国君很快就会兴兵来找北卫的麻烦了，所以朕要你，再回去北境去。”

这次叶皓真抬起了头。

卫帝接着说：“赵梁国和本国的恩怨，说起来还是当初如你们一般来到这里的乱时贼惹下的祸端。当年朕的太皇祖母和一个姓莫的乱时而来的女子斗争不休，后来那个莫姓女子携一重要宝物逃到了赵梁国，朕的太皇祖父陈兵赵梁边境逼那时的国君赵申逸交人，而赵申逸拒绝，而后两国正式开战，我国史称 “莫氏之乱”。而后几十年间，北卫和赵梁一直不太平，边境时有战乱，两国你来我往地打仗，今日你占我一城，他日我抢你一地，甚是头痛呢。”

叶皓真仔细听着，心里倒是对当年和自己一样来到这里的那个姓莫的女人多了几分好奇。

“那么敢问陛下，那位莫姓女子后来怎么样了呢？”

卫帝淡淡瞧了她一眼，“朕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听说在那些时日的两国大战中殒命，但是并没有人见到尸体或者找到她带走的传说中的宝物，而当年她带走的宝物究竟是什么东西，除了当初的太皇祖父，也并无第二人知晓了。”

叶皓真轻叹了一口气。宝物什么的，也许是现代带过来的东西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人与物皆已经随风而逝，再也无法深度探究了。至于回家这种念头，恐怕也只能放在心底期待，并不能作为一桩事情来做，毕竟，并没有线索和迹象表明，来到这里的现代人，还有可能会有回到现代世界的一天。

目前只能活在当下吧。她有些走神，而卫帝接下来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所以朕想，既然你和朕的御弟在北境配合默契，所以这次危机，朕也同样希望你们能一起为北卫解除。只是，雍王仍然需要被约束，而你既已立下大功，又是朕钦点的人，加上这次雍王身边的主将又已殉国，所以朕就干脆封你为将军，让你带着兵过去吧。不过，切记一点，军务要事必须都要向朕汇报，朕不希望从别的人那里先听到重要的消息。而且，雍王的决策是否有蹊跷之处，你尤其要注意。”

他看到叶皓真有些疑惑的脸色，继续说道：“朕并不是防着雍王，而是，朕要说服自己可以相信一个人之前，都会有所质疑和考验，对你，也是一样。”

说罢，卫帝的目光再次转向湖水上的睡莲：“朕记得你曾经说过，因为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除了朕以外，你和这个时代里的所有人都并无利害关系，朕希望你继续保持这个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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