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玦也注意到了守在营前的叶皓真，他看着“他”白皙秀美的面容隐隐含着忧虑，心下也有几分黯然。&40;&29378;&95;&20154;&95;&23567;&95;&35828;&95;&32593;&45;&119;&119;&11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41;这次大战，战场上虽未战败，铁戎兵也退了，自己的3支队伍也已经汇合，但是让铁戎突袭杀入防线内，大肆烧杀抢掠一番还被他们撤退逃走，护国军只追击砍杀了近百人、俘虏十数人，实在不能不说是一次严重的失败。也不知道这个卫帝派来的监军，晚些会如何向卫帝报告此事。

不过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跳下马，看也不看叶皓真，径直走过，向迅速围过来的医官和将兵们说道：“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传令下去，大家都先休整吧，医官们速去医治伤员，一会我再传令布置后续事宜。”

回营后，卫玦领着几个副将、谋官进了帐篷议事，并没有叫上叶皓真。然而在守营副将的禀报下，众位将官却是知晓了这个“小白脸”也是有一些功劳的。议事结束后，卫玦准备先去吃饭，却眉目朗朗地看到，叶皓真正孤零零地站在伤兵们的营帐外，眉目忧愁又忧郁地看着那些血肉外翻、缺胳膊断腿的伤员，纤细的侧影在粗粝、干燥的晚风中显得尤为单薄、脆弱。

他的心里本来就满怀心事，正在想晚上和明天去被铁戎侵犯的城镇、村落善后的事，此刻看到未经沙场历练的叶皓真如此形容也不由得生出一声叹息来。

想了半晌，他走上前拍了拍叶皓真的肩：“别看了，先去吃饭吧，吃完饭，跟我们去那些村庄看看吧，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还要去和当地还活着的官吏处理善后事宜，免得饥荒和瘟疫横行、出大乱子。”

叶皓真难得见他对自己如此坦率、亲切，本来就心情酸楚、眼眶中含着泪水，此时控制不及已尽数淌落、滑下脸颊。她用手用力抹去了眼泪，只低头粗声回道：“好，王爷，听您的调遣。”

卫玦被她的眼泪弄得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复又拍了拍她的肩，沉默了。

叶皓真又想到一事，向卫玦建议道：“王爷，军营里暂时没有办法医治被毒蜂蛰伤的士兵，看他们的情形，如果再不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能否请您允许军医去询问俘虏，或许铁戎人知道解毒的办法的。”

卫玦觉得有理，就派人依此办了。

匆匆吃过饭后，卫玦就带着几支编队前往被铁戎烧杀劫掠过的县城和村落救护、善后了。叶皓真跟着卫玦的队伍，一路快马加鞭地来到了临近一个被劫掠屠杀的村子。晦暗的天色下，叶皓真借着火把照出的光，发现这个村子竟然是她前些日子征过粮的西羊村，那也正是她第一个征到粮食的村落。她分明记得她那天绑了人又放，在村口空地上把村民们说得无地自容，后来又信誓旦旦地说会还粮的情景。对着村民们，她明明许诺过的啊，可是如今，她永远也无法兑现她的承诺了。

当时发生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没隔多少天，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和尸场。叶皓真看着一路而来的惨状，眼眶一阵阵发酸，几乎要跌下马来。

触目所及，皆是焦土。房屋残垣，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铺陈，也大多呈现出一片焦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血腥气间夹着焦臭与碳化的气味，叶皓真难以忍受地想作呕，却生生堵在了胸口，极度的惊惧、恶心、压抑和愤怒在她的胸腔内凝成了一团似乎有了实体的堵塞物，又痛又酸又苦又辣让她无法呼吸。作为一个从未亲历过战争、和风细雨下成长起来的现代人，她从未直面过这样的残酷和惨烈！她猛地跳下马，几乎半跪进烟灰和尘埃中，只能艰难地喘息，吐不出来咽不下。她用手抓住胸口，用力捣着，似要捶烂胸口间堵着的粘团。

卫玦的情绪也极度低落，虽已久经沙场，但保家卫国是他职责所在，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心中着实难受，然而此刻他却更带着几分探寻地看着似乎要破碎了的叶皓真。一方面觉得“他”真的实在过于柔弱了，这样看来倒真不知道皇兄派他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呢？实在想不明白卫祁打的什么主意。一方面又想起，不知道叶皓真会怎么和卫祁汇报此事责难于他。但无论是在军营里照顾一个玻璃心的小白脸，或者留一个专为监视他的人在，情形都是大大不妙。

思忖至此，他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一边命手下搜寻还活着的百姓，一面命人收敛埋葬尸首、着手下清理残骸，视线却并没有完全离开叶皓真。

半晌，他看到叶皓真有所恢复地艰难站起来，有点痛苦地平复了脸色，也加入了帮士兵们搬运残骸的队伍。但是对比其它士兵们粗手粗脚的动作，“他”的动作倒是轻柔许多，还把一些死不瞑目的尸体阖上眼睛，倒像是有几分坚定似的。

这小子！

在火把橙色的火光中、众人担抬着的吆喝声中，他看着“他”纤弱的身子不停地忙来忙去，一时无话也跟着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中。在这个村里，上百人忙了几乎一夜，却并未发现一个幸存者。渐渐地，卫玦和士兵们在疲惫中心情愈加沉重、慢慢地几乎都不说话了。天色将明，卫玦的目光突然又搜寻起叶皓真来。

他看到“他”精疲力尽地踉跄坐到一株被烧得半焦的桃花树下。“他”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还在枝头开着的一朵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桃花。混杂着黑烟的风徐徐吹过，他苍白的侧脸上有种悲怆的神情，慢慢地他又在身边的井旁拿起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卫玦定睛一看，那黑乎乎的物体是个圆形带根棍的东西，好像是，好像是个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他看到叶皓真缓缓拾起这个一侧还剩有个小珠的玩具，轻摇了数下，发出了“咚咚”几声。

红日在远处的山顶微露明光，晨曦的光束一点点在人间扩散，火把的光还未熄灭，他看到“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泪流满面。

拂过面颊的风微凉，卫玦在心底罕见地泛起一丝柔软。毕竟是血肉之躯，虽然经过多年的沙场历练，如今已能面对种种惨状而不动声色，但是当年确实也是经过了很长的适应才使得一颗心坚硬无波的。当年，只有不断告诉自己唯有彻底将铁戎族打败、远离国境，才能告慰这些惨死的百姓和士兵，也唯有像咒语似地重复才能使他这个在宫闱里锦衣玉食成长起来的帝王之子可以从容面对总是血气翻涌的战场和悲惨的边境百姓。

罢了罢了，不要对他求全责备吧，看他那副样子，无非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贵家子弟，整日读读书、绉绉斯文、赏赏风花雪月倒也罢了，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也许是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兄？

......思至此处，倒是对叶皓真多了几分宽容怜惜之意。

卫玦几步走近“他”，意欲宽慰几句，却不经意瞄到叶皓真漂亮的眼睫处还挂着些晶亮，“他”仰头看着走来的他有些慌乱地眨了下眼，那晶亮就像露珠般顺着苍白而带着尘灰的脸颊滚下，突然，“他”如梦初醒般地迅速抹去眼泪，一双通红的眼睛只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倒并不软弱，只是这一切宛如在卫玦眼前晕开了一副意境秀美而悠远的水墨画。

比起他平时淡然自若的样子，卫玦觉得这样的叶皓真既真实许多，也讨人喜欢许多。他默不作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欲说话，却突然听到身旁的井里传来几声女子低哑的呜咽。

井里还有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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