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封澜上来九重天已令我很是意外了，却不想令我更为惊奇的，他正是与白染在云霄殿里对峙的涂山九尾大殿。&40;&29378;&95;&20154;&95;&23567;&95;&35828;&95;&32593;&45;&119;&119;&11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41;

封澜，封氏九尾狐，我早该发觉的，只是我想不明白，凭他如此显贵的身世为何偏偏寻上了我，又为何执着地认定我便是他的三生姑娘。

直至此番他告诉我，我并不是灵山脚下一枚普普通通的蘑菇精，我是曾住在他心上的姑娘，我是他许定的未婚妻，重明鸟族的二殿下癸蓉。

他变出一面镜子递与我，在镜中的我，额心不知何时生出一朵火焰般的印记。这印记，我曾在梦中见过，在那个梦中，我似乎也被人荒唐地唤做二殿下。

“当初我还心存一丝疑虑，五五，你可还记得在城主府的那个夜晚，在找寻梵音沧珠时你曾做了一个梦。梵音沧珠可现来者的前世今生，我瞧见你的梦，便确信了你便是我的蓉儿。”封澜将我的手搁在他的胸膛上，我有些莫名地惊吓，猛然抽回来的手不知要如何安放。

我脑子里混沌一片，不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不清楚我的身世究竟如何。

“我心口有些闷，你可否容我静一静。”我的声音说的极淡，仿若微到了尘埃里。

浮离与封澜推门离去，我浑浑噩噩卧在床榻上，迷离间听见外头似有白染的声音。只是我如今连自个儿的身世都理不清楚，实在无心见他，封澜拦下他，他守在外头似乎并不愿意离去。

昏昏沉沉，我又睡去几多时辰。我思了许久，心中只留几个疑问，便唤来了封澜。

“若我当真是重明鸟族二殿下，白染为何要拐走我瞒下我的身份？他是如何瞒下我的身份的。”

封澜望着我，神情有些幽怨，“事到如今，你竟还念着他。你可知若非他，你又怎会历经这般多的苦痛。”

“还请你如实告之。”我惨然笑笑，心中并不好受。

“他何以要拐走你，自然是因他一己私心，我原本也不知晓，直至近来听闻他与未翎上神的前尘往事，方才明白过来，他困你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你与他的未翎长的有七八分像。”

他的每字每句都似一根根锋刃，将我的心一道道凌迟。

我垂头复又抬起，“梵音沧珠可现来者前世今生，那我究竟是癸蓉，还是她的转世。”

“自然是我的蓉儿。”封澜眉眼一弯，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琉璃珠，“这是我问石斛城主借来的梵音沧珠，你一瞧便知那白染是如何欺你的。”

但见他轻轻一挥，那珠上浅浅浮现出白染的脸来。我凑上前，看着白染在建木树下埋下一朵借他灵力蓄养的蘑菇，看他将一团红火的神物加注到蘑菇上，看他化身一只兔精，慌慌忙忙遗落下那枚仙丹，看他施术以一道惊雷在我脸上烙刻下深深的印记，看他温柔在我的玲珑伞上绘上他的印记。

心上似有万蚁在嗜咬，我的脑子里轰隆一阵，原来自我这株蘑菇成形之始，此后短短三百年的妖途不过是他苦心设下的局，只是他竟能狠心到连自己也算计进来，若非我此番重伤上到九重天，怕是会永远陷落在他这自欺欺人的算计里。

此番我方才明白过来，我身上的神力是源自重明鸟族的灵力，可我又是如何恢复容貌的，额心这枚印记又为何突然就生了出来。

我不知要如何接受我这荒诞的身世，正如我不知要正视自己的容貌，那些似乎都不是真实的我，那些只给我的心添增了更沉重的枷锁。

几日后，我在云霄殿见着了巍峨的天君，方才解去了心中大半疑虑。

天君一如既往着了身金装，坐在云霄宝座上阖眼微眯。

“听闻羽异国国主待你向来苛刻，可他毕竟是你父君，眼下他到底还是为你来寻本神讨说法了，你说本神该如何给个交代。”天君阖眼说道。

我在殿下俯头默默听着。

“六界四海难得千年太平，继续安稳下去终归比闹出个大动静来的好。你若是还念着当初白染他为你向本神求情的情意，便莫再计较他瞒下你的身份这桩旧事，确是本神予他有亏欠。至于你，还是随涂山大殿回涂山罢。”

说罢，他方才缓缓睁开眼来。

若不是他的这番亏欠，若不是他欺瞒了未翎，白染又怎么痛苦千年，我又怎会历经这一番情殇。

我自当清楚他说这番话的意思，白染他是堂堂昆仑上神，我只是大荒区区神鸟后裔，他无非是想告诉我，便是白染如何欺我骗我，我也不可能讨到什么说法。

罢了，白染终归曾待我如命一般重要过，纵然只是旁人的影子，我也无力再计较了。

“癸蓉还有一事，但求天君陛下应允。”我伏地做了三揖，神情坚毅道。

天君挑了眉，“直说无妨。”

“白染上神于我终究有恩，癸蓉不忍再见他神伤，这一去怕是永难相见，想必陛下定然另有法子能重凝未翎上神的神魄，还望陛下能不吝相助，癸蓉在此先拜过了。”说罢，我伏地又朝他拜了三拜。

但见他攥了眉，“何苦如此，你这般模样当真是像极了那丫头。”

我凝眸，“天君怕是瞧错了，癸蓉便是癸蓉，谁也不像，谁也不是。”

“罢了，本神便应了你。可惜，纵使救醒了那丫头又如何，一年之约近在咫尺，他与那丫头终归还是有缘无分。”顿了少顷，他终算颔首。

回去月老宫的路上，我撞上了许多仙家，他们再不会将我错唤成未翎上神，他们只微微颔首，唤我涂山太子妃。

我含笑点头，心中只觉一阵阵酸楚，头额越来越昏沉。

纵然我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蘑菇小妖，可惜不识路的性子却还是改不了，不知不觉我竟行到了紫滕宫，看着那高高的檐角，我是否该进去瞧一眼。

正犹豫着，听到两个宫娥低头八卦的声音，我连忙转身隐了身形，捎带凑上前扒了扒墙角。

一个奉茶的仙子开口道，“先前住在我们宫的蘑菇精，原来竟是涂山大殿的未婚妻，重明鸟族的二殿下癸蓉。”

“我还听说是昆仑的白染上神拐跑了癸蓉仙子，还瞒下了她的身世，现下天君为了给涂山和重明鸟两族一个交代，打发白染上神去魔界平乱去了。”另一个附和道。

原来他并不在宫中，却不知他在魔界平乱平得顺利与否。甫一开始这般想，我连忙敲了敲自己，怎的还这般不出息。

“一大早，怎么有这么多莺燕叫声。”紫滕宫内步出一个懒散的影子和微微抱怨的声音。

“参见尊上。”两个宫娥吓得立即扑在地上。

“既然来了，便进来罢，且放心，白染今日不在。”我正欲瞧瞧溜走，却猛地被夜珩唤住。

我灰溜溜现了身，尴尬憨笑了两声，抬首却见他板着一张脸。

“丫头，你何必在我跟前强颜欢笑。”夜珩屏退了两个宫娥，只扭头朝宫里走去。

我们坐在檐下，苇茉过来替我添了茶，却苦着一张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夜珩只挥手唤她下去了。

她原已回到紫滕宫了，我这回不辞而别怕是吓着她了，纵有几多无可奈何，却终究还是亏欠她了。

“我初初见你时，一直将你当做阿翎那丫头，若你当真是她，我这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那时我没能救下她，每每念起这心坎里总要锥心一番。只可惜……”他叹着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可惜我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我轻笑，转身去瞧对面光露露的朱色宫墙，“此处，还是栽株梨树的好。”

“丫头——”他惊异地抬头，涩涩地苦笑道，“那丫头也总是念叨此处墙色寡薄得很，总劝我栽几株梨树，只可惜现下想栽时，这偌大的天宫却再也寻不到一株梨树了，像是这红尘万丈，我再寻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抿了口茶，浅笑道，“会再见的，所幸胥华山境南伲仙人那处还残存了几株，你若是念起了她，不若去那处，尝尝她埋下的梨花春，当真味香醉人。”

亦当真苦心涩情。

“丫头，此番一去定要多保重，待阿旎产下麟儿，我们定会去涂山看你，至于白染他……，你还是忘了罢。”夜珩眼中微恸，轻声劝我。

我站起身，发丝迎着风微摆，“如此也好。”

只是夜珩，你与凤旎亦要多保重，此后一别怕是再也瞧不见了，若是往后哪日陌上相逢，我将你们通通都忘了个干净，还请你一定莫要忧心我，只因忘却是我如今唯一的成全。

待我再次踏进南伲仙人的胥华山境时，心境已与上回截然不同了。

上次，我求的不过是一时明白，此番求的却是一世糊涂。

苍郁清馨的梨树生得极好，只是有几瓣梨花身世飘零，被清风无情地吹落到水中，它们顺着溪流而下，就此与那根叶永不相见。

“南伲仙人，你可还有忘川饮？”我实在不忍打扰他与自个的分身对弈，可也实在难忍心口的痛楚。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南伲抬头，对面的分身渐渐化成了泡影。

我点头。

南伲掏出袖中的瓷瓶，“我还得再提点你一番，这忘川饮斩断的只是你心中最疼的那份情缘，若还有旁的情缘所累，便是饮再多的忘川水亦无济于事，你可莫要后悔。”

“多谢仙人提点，癸蓉绝不后悔。”我拱手朝他一拜，他愣了愣，方才将那瓷瓶给我。

白染，此后山长水远，只愿与你永不相逢。我打开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不要——”身后一阵熟悉的嘶喊声传来。

我回头，昏倒之际竟又望见了白染那张熟悉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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